趙承策是在第二天清晨離開廣濟寺的。
彼時,沈清嘉沉酣夢鄉。薄霧冥冥,晨光正好,燕草歡快地腳步聲驚醒了沈清嘉。她興沖沖的跑進來,一把拉開沈清嘉的床簾,驚喜道:“小姐,你看這是什麼?”
沈清嘉把腦袋往被子裡縮了縮,不情願的嘟囔:“燕草别鬧,我再睡會兒。”
燕草聳聳鼻子,将手中的藥瓶放在桌上,轉身搓了搓掌心,然後将手伸進沈清嘉的被窩撓她癢癢。沈清嘉一個激靈,尖叫一聲,人瞬間縮成一團,惡狠狠地對燕草說:“好你個燕草,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個人笑做一團,被燕草這麼一鬧,沈清嘉徹底清醒了,她從床上坐起身,歪頭問:“你要給我看什麼啊?”
燕草将東奇取來給他,沈清嘉這才看到是個小瓷瓶,她拔開蓋子聞了聞,一臉疑惑:“你從哪兒拿的這東西?”
燕草擡起下巴往窗戶方向指了指:“喏,就在窗棂上,我早上一過來就看見了,這小瓶子還挺好看的,裝的是藥嗎?”
沈清嘉聞到了三七,紅花,川芎和馬錢子的味道,這些都是上好的藥材,治外傷療效奇佳。她點了點頭,應該是外傷藥,怎麼會在我窗前呢?
她走到窗前瞅了瞅,什麼痕迹都沒有,她把目光投向遠方,青山缭繞,草木蔥茏,幾隻白鹭撲扇翅膀,很快也就隐入山林。
她把手中的藥交給青崖,道:“丢了吧,這樣的東西,我不稀罕!”
燕草雲裡霧裡,心想,小姐肩膀上不正有傷嗎,這藥豈不來的恰到好處。燕草一向有個好處,那就是唯她家小姐之命是從,所以,她照做。
沈夫人該許的願許完了,該祈的福也祈了,該添的香油錢更是沒吝啬,唯一想使個絆子害個人,然而,天命不佑被甯國公府的公子給攪了局。
一大早晨,沈夫人領着尚媽媽往大殿走,尚媽媽清楚主母的心事,忍不住替她惋惜道:“真是便宜這小賤人了,夫人設了這麼好的局,可惜功虧一篑了。”
沈夫人從容地捋了捋衣袖,輕輕撇了一眼尚媽媽,心中不是不遺憾的,這次若能坐實沈清嘉天煞孤星的名頭,老爺難道還能送一個克夫的女子進宮嗎。又不是活膩了盼着腦袋搬家。非但如此,沈清嘉想要嫁得好夫婿這輩子是沒可能了,且還不必髒了自己的手。多麼好的謀算啊!可惜沒成。
沈夫人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她也就惋惜一會随即又若無其事地轉回頭,淡淡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天底下就沒有哪個的謀算是隻成功不失敗的。我既想好了這個主意,便就做好了不成功的打算。”
尚媽媽見主母沒有耿耿于懷,心安了些,可又忍不住擔憂道:“ 可這小賤人的事小,咱們姑娘的事大呀,老爺送她入宮之心不死,咱們大小姐難免處在危險之中啊。”
沈夫人聞言立住,随手掐下一片海棠葉,用力一搓,幼嫩的葉子粉身碎骨,僅僅在沈夫人手上留下淡淡青痕,“不急,不是還有半年才到選秀之時嗎,她這一次能僥幸,難道次次都能僥幸,來日方長且等着瞧吧。”
尚媽媽出主意道:“夫人也該早早把她嫁出去,随便找個什麼莊戶人家,她那樣的出身,還敢挑剔什麼嗎?省的她一日一日在眼皮子眼皮子底下作妖,夫人也不得安心呀。”
沈夫人從腰上取下手帕将将那綠葉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抹痕迹也擦去了:“随便把她嫁出去倒不是難事,隻是這樣難免有礙于我的名聲,為區區一個她,尚且不值得。”
尚媽媽不再糾纏這件事轉而說起:“這兩日我看咱們四小姐對那位公子爺很是念念不忘,便是在奴婢面前也念叨過許多次呢。”
沈夫人聽了這話倒是笑了出來:“瓊兒什麼都不上心,難得遇到什麼讓她心心念念的。”
“咱們四小姐是有福之人,平常那些黃白俗物,繁雜瑣事的,也不值得咱們小姐念叨呀。也不怪咱們小姐惦記,那甯國公府的公子确實是儀表堂堂,風度不凡啊。他同咱們四小姐站在一起,真是活脫脫一對璧人。”尚媽媽當然是揣摩着她家主母的心思說的。
果然,沈夫人被哄的很高興,嘴上卻道:“你個老貨,我都不敢想的事,你也挂在嘴上說。”
尚媽媽當然知道她沒生氣,于是裝作請罪的樣子說:“瞧我這嘴,奴婢該打。可奴婢說的是真心話啊。再說了,夫人你也知道,從前不可能的事,如今未必呀,隻要咱們大小姐能平平安安誕下一個皇子,甯國公府指不定還要上趕着同咱們沈家的姑娘結親呢。”
沈夫人自己也覺得,這次來廣濟寺,能碰上甯國公府的公子也算是個意外之喜,這樣一個有本事的孩子,連相貌都生的那樣好,真要是做了我的女婿呀,餘願足矣。
她沒再反駁,領着尚媽媽進了大殿:“今日再去找大師替朝兒求一個平安符,沐浴齋戒了這些日子,也是時候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