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喀拉”一聲合上,秦情立刻感覺到那雙壓在她肋骨上的手臂又用了幾分力氣,恨不得将她揉碎了擠到自己血肉深處去似的。
“……家裡為什麼會有别人。”
片刻後,埋在她頸側的黑刀終于開口,語氣郁郁沉悶。
秦情摸了摸他頭頂沒精打采耷拉下來的耳朵,整理了一下措辭後,溫聲開口:“前些日子,有人打聽我是不是有基因補劑……”
她掠過了那些令人不開心的部分,以及斯考特當時的意味深長,挑挑揀揀的從頭開始講述,其中大意不過就是她沒有基因補劑,但補足精神力的方法似乎可以适用大部分人,索性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很多事情幫就幫了……
秦情說了一會,感覺到空氣裡某種莫名沉重的壓抑感并未因此散去,于是她描述的聲音停了停,帶着安撫的力道,輕輕拍了拍黑刀的後腦勺。
“……是因為家裡多了外人,不高興嗎?”
她問道,聲音裡依然沒有半點的不滿。
“……”
黑刀沒有開口,依然沉默。
——他想說,是的。
因為什麼呢?一部分應該源于他自己,比如說他不該開那個口,不該做出那個暗示,若是沒有他之前的“随口一提”,那麼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和小姐的住處,他的家依然破舊卻安靜,事情大抵也不會發展到這個情況……
可随即他又想,事實真的如此嗎?
他此時的憤怒僅僅是因為之前那些話嗎?
——不是的吧。
老實說,現在的情況已經是所有人想象中最好的發展了,他擔心的地方被人發現了,這裡也确實有人來了,狼群雖然沒有第一時間提供援助,但小姐的慷慨與慈悲至少為她迎來了應有的贊譽和愛戴,她開始變得受歡迎起來,她沒有遇到危險,正相反,那麼多人的眼睛都看着她,真心實意的接受她,願意為她去做點什麼…
這是好事情啊,不是麼?
……當然是好事了。
她的笑容變得真實起來了,她的眼睛泛起久違的活力,她再也不用擔心綿綿漫長的孤獨與随之而來的恐懼,因為這裡的人會回以她最真切的回應;
早在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和他一起從地下鬥獸場裡跑出來、曾經孤零無助,隻能無根浮萍一樣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姑娘,仿佛在這裡得到了新生的歸宿,即使這是一片生機凋零的荒土,她依然可以在這裡紮根生長,再一次變得生機勃勃。
……
但是……
但是啊……
黑刀垂下頭顱,露出自己脆弱的後頸,祈禱一般将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喜歡。
他喃喃着,嘴唇顫動,卻沒有發聲。
事實上,何止是不喜歡……厭惡,嫌棄,反感,一切惡毒的詞彙都可以用來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他發自内心地憎恨那些讓她轉開視線的存在,從骨子裡厭惡那些将她一點點從自己面前剝離走的對象——她的溫柔總是顯得太過慷慨,慷慨地連留給他的這一部分也失去了應有的溫度。
光若是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便很難讓人察覺到,自己也身處光明中。
他的沉默持續了太久,久到另一隻手再一次摸了摸他的後頸,少女垂下眼,歎息着,她再一次擡起手臂,護住了對方的頭頂,那雙手臂纖細而溫暖,是一個庇護的姿勢。
她說:“沒關系的,黑刀。”
她說,你不要害怕,無論你在想什麼,無論你在厭惡自己什麼,你知道的,我總會原諒你。
我既然愛這世界,那我必然也會愛你。
少女輕輕抱住了黑刀無聲抵在她心口處的腦袋,随即也一同低下頭,将自己的臉頰貼着他的發間,溫聲說:“不喜歡我在這裡嗎?還是讨厭那些出現在這裡的人?沒關系的,想什麼都是正常的,這不是你的錯。”
她低聲說,“讨厭就讨厭吧,憎恨就憎恨吧……他們接下來的怨恨與詛咒也會與你無關,你想帶我走,就帶我走吧。”
“——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