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話說下來,實實在在給皇帝将了一軍。
如今人證物證在那裡,若在一味追查這柳家大房的死因,無疑打了自己的臉,隻怕還會引得官民不滿。
他剛才提到晉陽那邊,分明是故意的,若是不處理柳家,怕是晉陽那邊也會有所動作。
皇帝眉心直跳,最後目光落向渾身發抖的柳聞。
“你可知罪?”
柳聞微微擡身,卻沒再狡辯,“禀陛下,楊将軍說的這些皆是二房所為,臣實不知情,至于臣那逆子平日被他母親縱得無法無天,不想竟是釀成大禍。”
“臣對妻兒管教不嚴,又未能及時察覺,約束手足言行,确實有罪。”
這話雖是認罪,卻将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在場的人誰都明白,誰也沒再揭短。
除了未在殿中争辯一二的柳家二房,還有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大房六子,其餘人各自安好。
出了殿門,楊知聿卻還是一直跟着元衡,看了看他走的方向,便知他并不是要回王府。
“你跟着我做甚?”元衡開口,冷聲問。
楊知聿勾起唇,“沒怎麼,想去你的别院看看。”
元衡未說話。
楊知聿餘光看向他,“你給岑姑娘頂罪,是…”
他話鋒一轉,問:“是當真看上了?”
元衡轉頭,掀起眼皮,顯然是在警告。
楊知聿并不害怕,反而笑了,“怎麼還不讓說了?你把這虞家姑娘養在别院,能瞞住外面人,卻瞞不住我。”
“你打算怎麼辦?”他說着,聲音逐漸聽不出情緒,“是準備納了做個妾,還是打算就這麼無名無份地養在外面?”
元衡都沒點頭,反倒注意起另一件事。
上一世,這人和岑璠分明隻打過幾次照面,這般反應着實古怪。
他斜看過去,隻瞧見楊知聿氣定神閑的笑容,眉頭緊皺,馬一打,甩了楊知聿一截。
楊知聿鐵了心當狗皮膏藥,跟他到了别院。
元衡倒也沒送客,徑直去了書房,也沒讓他見到岑璠。
楊知聿看了眼書房外新栽的梅,挑起嘴角,不知出于什麼目的,幹諷了一句,“殿下倒是喜歡上養梅了?”
“是又如何?”元衡并未不遮掩,也沒多客氣,回道:“這滿院子養的都是梅,什麼梅都有,你若看不慣,請便。”
楊知聿沒生氣,不要臉地跟進了書房,默不作聲打量了房裡的布置,不着痕迹又瞧了眼瓶裡養的梅。
“其實我隻是好奇,昨晚柳家人死在田西村,消息是如何這麼快傳到殿下那兒,一個晚上竟還找了證人來?”
面對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元衡轉過身去,冷眸看他,半晌有餘沒說話。
他思索許久,反問道:“那柳家人私占田産的罪證,難道也是你一日之功?”
楊知聿接住他的眼神,坦坦蕩蕩答,“自然不是,若不是此番為了你,怎麼也會等找到柳聞的把柄後再揭發這些罪證。”
元衡本就是為了岔開話,聞言也未追問,走進内間坐下。
案邊擺了酒,楊知聿坐在對面,剛提起酒壺,卻聽到敲門聲。
而後一陣聲音傳來,溫柔平靜,卻也能聽得清楚,“民女求見晉王殿下。”
元衡聽到岑璠的聲音,又看了看正在倒酒的男人,陡然想到上一世和離的時候,一時有些恍惚。
那時她大雪天站在書房門外,他本來并未打算見她……
元衡看着對面的男人,眼中倏地多了些别的情緒。
楊知聿并未擡眼,看不清神色,什麼也沒說。
房内靜得隻剩下酒落進杯盞的聲音。
這一次,元衡站起身,自己去開了門。
岑璠站在庭内,并未打算進去。
“晉王殿下。”她行了一禮,欲言又止。
“何事?”元衡主動開口問她。
岑璠抿了抿唇,講出了這幾日自己絞盡腦汁想出的前因後果,“民女知道,殿下之所以不放民女走,是擔心民女會将那日之事說出去。”
她不着痕迹看了眼門口那棵梅,在瞥到冷着臉男人時,又收回目光。
“殿下也是知道的,民女身份低微,這件事說出去對民女沒有好處。”
她抿了抿唇,見他不說話,怕他還不肯放她走,終于行了個大禮,自顧自地說,根本沒給人插話的餘地,“殿下是民女的恩人,這份恩情民女謹記于心,還請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