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存在惡意引力。我無法完成任務,辜負了至高聯邦——”
面色蒼白的艦長,聲音由于信号波動斷斷續續,但仍然是平靜的。
在他身後,流體艦開始分解,舷窗外飄過紅亮的金屬碎片。
“航行日志已經上傳,但願你們還能收到,我……”
他話沒說完,信号波動,全息影像中止。畫面停在爆炸發生的那一秒。
艦長被高熱與沖擊波瞬時蒸發,右半邊臉已經化作飛舞的焦黑碎屑,左半邊臉徹底變形,眼中卻神情認真,仍想要交待完自己的遺言。
軍團議事委員會的會議室,此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默默垂下眼,委員會理事轉臉看向長桌盡頭的男人,說:
“陸上将,您也看到了。”
男人沉默。
他已經摘下軍帽扣在胸前,以示對遇難艦船的哀悼。肩章上的五層星環閃爍着微光,是獨屬于至高聯邦軍團上将的标志。
會議室深處背光。男人微低着頭,英朗的眉骨與濃黑睫毛一同投下淺淡陰影。理事看不清男人眼中的神情,于是繼續說下去:
“突破計劃沒有任何進展……再這樣下去,聯邦面臨着文明降級的風險。我們需要一個決定性的人物。”
“決定性的人物,指的是周明煙麼。”男人終于問。
委員會理事也聽不出他的情緒。于是老頭子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三隕星紋章,又往桌上一扔。
這紋章隻有聯邦級别的艦長才能佩戴。而理事面前的桌上零零散散,已經放了五六枚一模一樣的紋章,手裡的那一枚扔進去,發出令人心驚的碰撞聲。
“陸上将。”理事說,“我面前這些紋章,每一枚都是一條人命。都是至高聯邦最優秀的三星艦長,自主報名參與突破計劃,然後死在黑域。您能理解我們想要及時止損的心情吧?”
男人不置可否,隻是輕歎一聲。
“周明煙,她過去是聯邦最好的飛行員,也是唯一一位四星艦長。”理事說。“她主修深空測繪,碩士期間參與過黑域探索。除了她,聯邦找不出第二個‘決定性的人物’。”
副理事也開了口:“尋燼,也許你對啟用周明煙這件事抱有不同意見——”
“我沒什麼意見。”陸尋燼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委員會如果已經決定,我可以去做人員調遣。隻是,她不一定聽從安排。”
兩個老頭子欲言又止地對視了一眼。
“我們已經下過緊急調遣令了,她确實也沒來報到。”理事難得露出點尴尬的神色,“所以陸上将,人員調遣也沒用。我們建議你直接上門去一趟,和周艦長把話講清楚。”
陸尋燼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秒。
“上門。”他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句。“去她家裡?”
“這是她的地址。”
委員會理事幹脆利落地操作腕上全息環,一串亮點在衆目睽睽之下飛向陸尋燼的手腕。浮着青筋的手背上細骨隆起,理事懷疑陸尋燼有一秒是想要躲開。
但他沒躲,隻是重新将軍帽扣回到頭上,整理了已經一絲不苟的衣領,站起身來。
身高逼近一米九的Alpha。即使皮帶束出緊窄的腰身,深刻五官和頸上閃爍的信息素抑制帶無不說明他的年輕,那身上将常服和漠然的表情仍然攜着巨大的壓迫感,讓人覺得那兒立着一座銀質的高塔。
“祝各位日安。”他說。
會議室的門自動打開,陸尋燼來到走廊上。他仍沒表現出任何情緒,隻是肩頭微動,深呼吸一回合,轉了轉腕上的全息環。
這時副理事追了出來,拍了拍他的手肘,把什麼東西遞過來。
陸尋燼低頭看着那張密封好的光卡。
“周明煙就讀過的航校,有記錄,”副理事這話說得吞吞吐吐,顯然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她喜歡雪茄。你可以把這張6号雪茄窖的門卡帶給她,就當是見面禮……”
漫長的沉默。陸上将那張冰雕似的臉,終于露出今日第一絲裂痕:“你在和我開玩笑麼?”
他一把推開了那張雪茄窖門卡,大步走向廊道盡頭。
·
陸尋燼知道周明煙這個人。
準确來說,聯邦軍團上下應該沒人不知道她。她是最優秀的飛行員,是僅靠信息素就讓競争對手崩潰跪地的強大Alpha。是江上航校最引以為傲的畢業生,後來又成為了所謂的“江上之恥”。
更是全聯邦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軍功赫赫卻仍遭到解聘停職的高級艦長。
“陸上将,您這樣趕去周艦長家真的沒問題嗎?”安助理一邊給他開車一邊擔心,“需不需要再拿點兒什麼禮物,或者議事委員會的介紹信……”
陸尋燼沒擡眼,隻是翻着手中的資料。“為什麼。”
“周艦長這個人不好相處,他們都知道。”
“我也知道。”
“我怕她為難您——”
“别瞎想,好好開車。”陸尋燼簡短地回答。
他注視着手中周明煙的檔案。右上角的個人照裡,女人頭發高高束在腦後,眉峰和唇角都銳利,含着的神情說不清是輕佻還是不屑;那雙眼睛卻是多情的桃花眼,其間笑意讓這張面容都變得柔和,不再如此具有攻擊性。
陸尋燼皺起眉。
……照片上的周明煙,沒有佩戴信息素抑制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