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封信呈至輝耀姬面前,她的目光甫一觸及信上的幾個字眼,還未展開閱讀,指尖便陡然一顫,那信紙就這麼晃晃悠悠落在桌案上。
輝耀姬面上一副見鬼的模樣,也不顧什麼優雅輕柔的姿态。
直接把那封信揉皺擡手想往身前小池扔去,但再看到池裡那群躲在落葉下吐泡泡的金魚。
她的手在空中頓住,緊緊攥着那紙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須臾,她胸腔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猛地将紙團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聲
(什麼見鬼東西!)
輝耀姬顯然氣急了,胸口劇烈起伏,面色因憤怒與羞惱而漲得通紅 ,連鬓角的發絲都微微淩亂。
“原以為是赤誠相邀,卻不曾想隻是為了戲耍我!”
“殿下,您别生氣...”
雲眯眯眼努力抿了抿嘴角不讓自己笑出來,伸手遞上杯清茶
輝耀姬伸手一把抓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剛咽下最後一口,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見雲又遞上一杯。她頓了一瞬,随即再次接過....
一連幾次後,哪怕品茗的杯子再小,輝耀姬也喝不下了,她緩緩放下杯子,目光帶着幾分狐疑落到面前笑眼彎彎卻抿着嘴角做出一副擔憂表情的雲。
“你看過了?”輝耀姬的眼神裡帶着幾分笃定。
雲抿直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又急忙強行抿直,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怪異 ,像極了一個偷腥被抓包的小狐狸。
“我是那樣的人嘛~”
她一邊搖着頭,一邊含糊地否認。
“你絕對看了!你這壞蜘蛛!”
輝耀姬擡手捏住她柔軟的臉頰往兩旁扯,臉上本是氣急敗壞的紅暈更多了些羞憤的意味
“哈哈哈哈,沃錯啦!快宋手啦!”
超經意間就被識破了僞裝,雲一下就嗤笑出聲,被捏住的臉讓她含糊不清的求饒變得滑稽。
輝耀姬看着眼前這個逗自己開心的人,心頭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一瞬間,那些被戲耍後的憤怒、委屈和不甘悄然松動。
即使她們不過相識二載,可她對她總是莫名的被吸引,就好似她們本該如此這般。
輝耀姬松開手,看着雲微紅的兩頰,目光閃爍,如霧般柔和的眉微微蹙起,嘴角卻緩緩揚起一抹極度柔和的笑來,恰似春日裡最溫暖的微風。
“對了!你瞧!”
雲揉了揉臉頰,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旁邊拿起那一截嫩葉枝幹遞給她。
輝耀姬有些疑惑的接過,隻見雲單手掐了個印。
枝幹上的嫩葉像是被賦予了生命,迅速蛻變,化為朵朵粉嫩的櫻花。
那些粉櫻緩緩飄落,櫻瓣在空氣中悠悠蕩蕩地打着旋兒,輕輕飄落,在觸及榻榻米的瞬間緩緩消散,周而複始。
日影透過雕花窗棂,在桌案上灑下一片片斑駁的碎金。
少女聲音輕柔而真摯,眼眸中閃爍着純粹的光,笑盈盈地望向輝耀姬。
“粉櫻灼灼,祈君流年,同此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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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輝耀姬明了賢次郎言中意,但請帖信物都收下了,裝病退回也不合乎情理,規矩。
哪怕不樂意,輝耀姬還是早早穿戴好華麗的和服,梳妝打扮好後就進了馬車裡歇息。
因為正處酷暑,詩會避開午時炎熱,在太陽開始偏西、過了中天後舉行。
幾人依偎着眯了好久,待車廂緩緩移動時,雲睜開眼瞄了瞄身旁靠在睡在一起的兩人,她放柔了身子,輕輕依在輝耀姬的肩旁,放輕動作生怕驚擾了這份甯靜。
馬車微微晃着,竹簾縫中透過道道碎金般的陽光,灑在車廂内,讓略顯昏暗的車廂多了幾分溫暖的色彩。
不知怎麼的,雲伸出手,緩緩靠近了輝耀姬壓在繪扇上的手,隔空比對着。
忍者的手,自然不似姬君保養得如同明玉般美麗的手。
雖然她的自愈能力很好,但若是沒有些繭子,每一次斬擊都會讓嫩肉磕破流血。
為了不被磕翻而剪得特别短的指甲,如果不是她的手指骨骼明顯大概會很醜。
輝耀姬剪去指甲是為了撥響琴弦,她是為了殺戮..
莫名的她收回了手,沒了想要觸碰的想法,雖然動作極輕,但輝耀姬卻突然驚醒看到了把手收回的動作。
她有些困倦的用額角抵住雲的發鬓,輕聲問道
“怎麼了?是太熱了嗎?”那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雲的發絲,帶着幾分癢意。
雲輕輕搖頭,沒再出聲,輝耀姬也不追問隻是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
“外邊日頭正足,戴好鬥笠别忍着難受”
雲被蓋住的手指不知覺的收了收輕輕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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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有嗎!”
“日光毒辣,快戴上吧”
茶子剛睡醒,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那慵懶的模樣活像一隻剛睡醒的小貓。
她看着輝耀姬遞來的鬥笠,又看看一旁早就戴上鬥笠、靜靜端坐着的雲,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她們兩個雖說是輝耀姬的侍女,吃穿用度卻是極好的,大明來的紡織女紡織的新衣物都有她們一份。
圓臉少女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随即伸手接過鬥笠,動作麻利地往頭上戴好,還不忘俏皮地轉了個圈。
姬君帶着同行的兩位侍女從馬車上下來時,高橋賢次郎便從相識的圈裡出來,徑直迎上她微微躬身側迎。
“有幸迎來姬君,宅邸生輝。”
明明是主人家卻做足了一副恭敬的派頭,周圍的人不免有了些話頭
輝耀姬蹙眉側身微微躲開了他這一鞠躬,高聲應道
“多謝公子盛情相邀小女子實感榮幸”
這樣一來一回,道是顯得兩人關系好似有些親密,旁人話頭又是一轉,從對輝耀姬的身份猜測上轉為了輝耀姬和高橋賢次郎是什麼關系。
輝耀姬微微歎了口氣,心中暗自叫苦,知道自己怕是躲不過這些流言蜚語了。
若是她反應冷淡,倒顯得好似自己覺得身份比高橋賢次郎還尊貴般,落下讓人诟病的由頭來。
剛才那回應,雖說看似禮貌,卻難免會招來一些閑言碎語。
但這些傷害,隻是對着她一個人來的。若是被诟病不尊,那就不隻是她一人的事,而是連同她的父母親都會受到牽連。
剛才那回應難免會有些閑言碎語,但這些傷害隻是對着她來的,要是诟病她不尊,那就不隻是她一人,而是連同她的父母親。
日頭西斜,柔和的光線穿過枝葉的縫隙,給繁茂的樹冠披上一層薄如蟬翼的金紗,整座庭院氤氲着暖融的光暈。
池中錦鯉偶爾擺尾,攪碎了水面倒映的天色雲影,泛起粼粼碎金。
庭院中,香爐徐徐飄起袅袅熏香讓人身心舒暢。
廊上擺着幾座,玉子手法娴熟,将茶釜置于爐火之上,待水煮沸,便以竹勺舀起,緩緩注入茶碗。
随後,她拿起茶筅,輕輕攪拌抹茶,瞬間,細膩綿密的泡沫泛起,茶香四溢,引得一旁姬君們頻頻側目。
“各位姬君們不若坐下嘗嘗”
說話間,千鶴已将煮好的茶依次奉給衆人。
輝耀姬接過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開,她手頓了頓,随後遞給一旁熱得兩頰微紅、看起來有了些氣色的雲。
看着少女疑惑的眼神,她伸手幫雲撩去臉旁垂落的幾絲銀發,動作輕柔而自然。
目光掃過少女姣好的面容,當她的視線落在雲那雙水盈盈的眼眸中映着的自己身影時。
莫名生出了些熱意,輝耀姬有些不自在地撇開了眼睛,她抿了下唇聲音有些飄忽
“你看起來很熱”
“嗯....”
雲輕輕點點頭,淺淺嘗了些味,微苦的熱茶她是品不來了,用手背輕輕擦去鬓角的汗
夏日裡,哪怕穿的料子再透氣、再輕薄,都會熱到出汗,更别說在庭院裡逛詩會了。
日光斜照,可絲毫沒有減弱暑氣!
看那些姬君身旁的侍女,手中的扇子快扇出殘影了,卻還要保持着優雅的姿态,不能扇亂姬君的發絲!
幾人逛了一圈,幾位姬君的茶藝都嘗了個遍。
微風拂過湖面,帶走了些燥意,讓人感到一絲難得的清涼。
幾人便往旁邊走去,和琴音色古樸醇厚,如潺潺流水,配合着尺八吹奏出空靈悠揚的曲調。
聽着悠悠琴調,品着茗茶,輝耀姬原本因為早上的不愉快而有些陰霾的心情,也漸漸消散了些。如果不是斜對座那道灼灼目光,一直如芒在背,說不準她的心情還能更好些。本來心情挺好的輝耀姬笑容一僵,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茶碗
如果不是琴鳴未止,他怕是要馬上過來“禮貌”一下。
和琴與尺八的餘音袅袅,在庭院的上空悠悠回蕩,如絲線般纏繞。
高橋賢次郎在掌聲停歇後,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繡着精緻松鶴圖案的狩衣,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穩步朝着輝耀姬走來。
他的步伐看似從容,可那微微加快的節奏,還是洩露了他内心的一絲急切。
“姬君玩得可還盡興?”高橋賢次郎微微欠身,臉上挂着關切笑容。
輝耀姬放下手中的茶碗,嘴角扯出一抹禮貌性的淺笑,回應道:
“公子費心籌備,才有了這場雅集,小女子不過是叨陪末座,能參與其中,已是榮幸。”
她的語氣不卑不亢,眼神卻帶着幾分疏離
高橋賢次郎直起身子,轉頭面向周圍的賓客,提高了音量,朗聲道:
“諸位有所不知,此前有幸聆聽輝耀姬撫琴,韻律之悠揚,不似人間曲”
“她是輝耀姬!”
衆人聽聞,紛紛投來好奇與期待的目光,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回想起賜名後,造員外大喜不惜耗費重金操辦了三日大宴,那場面可謂是熱鬧非凡,就連路過的狗都能得到一碗熱乎飯食。
吟遊的詩人也時常誇贊輝耀姬的美貌與才情,将她描繪得如同下凡的仙子,可本人卻從不輕易露面,這更增添了她的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