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夜姬剛說到此處,五位權貴便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脖頸微伸,眼睛睜得溜圓,全神貫注,仿佛生怕錯過哪怕一個字,滿心期待着下文。
“如此……”
輝夜姬微微一頓,聲音輕柔卻清晰
“剛剛各位所提到的稀世珍寶,幹脆全部帶來這裡吧。”
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似一道驚雷在衆人頭頂炸響。
幾人聽聞,像是被猛地抽走了支撐身體的力量,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胸腔裡的心都跟着猛地一顫。
“這樣……”
輝夜姬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裡似乎藏着幾分清冷與戲谑,
“各位之前所說把我當成珍貴寶物的心意,我就能切身感受到了。”
說罷,輝夜姬輕輕冷笑一聲,那笑聲好似帶着絲絲寒意,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了幾分溫度。
“首先,車持皇子殿下請取來蓬萊山中銀根金莖、結着白玉果實的玉枝。”
話音剛落,車持皇子原本挂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定格的畫面,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與無措。那蓬萊玉枝,本就隻存在于缥缈的傳說之中,虛無缥缈,根本無處可尋。
“而石作皇子殿下請取來天竺佛前石缽。”
石作皇子聽聞,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原本紅潤的嘴唇此刻緊緊抿起。
那天竺佛前石缽遠在異國他鄉,且是佛門聖物,受萬千信徒敬仰守護,想要獲取,簡直是天方夜譚,難如登天。
“接着,阿部右大臣大人請取來火鼠裘。”
阿部右大臣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 “川” 字,臉上寫滿了為難,雙手不自覺地在身前握緊又松開,内心深知這火鼠裘的難得,卻又不敢在此時表露出過多的抗拒。
“還有大伴大納言大人取來龍首之珠。”
大伴大納言煩躁的捂住額發,眼神中滿是震驚,龍首之珠,那可是傳說中神龍身上的寶物,神秘莫測,上哪兒去找?
“最後,石上中納言大人請您去取來燕之子安貝。”
石上中納言聽到這話,少年的臉上頓時露出極為難色,嘴唇微微顫抖,輕輕咬着下唇,牙關緊咬,那模樣仿佛在進行着激烈的内心掙紮,眼中滿是不甘與不願。
五位皇子權貴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交彙間,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與難堪。他們心裡都明鏡似的,輝夜姬提出的這些要求,幾乎等同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造員外見狀,急忙起身,臉上堆滿了焦急與尴尬,連連擺手說道:
“不,真是太亂來了!”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無論是哪一種,都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啊!姬君殿下,剛剛他們都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造員外一邊說着,一邊不停地搖頭,試圖讓輝夜姬改變主意。
“就是因為剛才各位把我比喻成了難得的稀世珍寶,所以……”
輝夜姬微微仰起頭,目光清冷地掃過衆人,語調依舊柔和,可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好似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如果真的有幸能夠取得這些寶物的話,我也一定會欣然成為那位公子的私人寶物。”
...........
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突然被穿堂風攪散,幾位權貴搖着折扇的手僵在半空,拖着沉重的步伐相繼離去,門外此起彼伏的求見聲驟然死寂,那些擠破門檻的公子們如退潮的浪,轉眼間隻剩滿地零亂的木屐印,連廊下懸挂的竹簾都懶得再晃。
雲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收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粗粝的痛感順着腕骨蔓延,卻壓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憤憤。
方才輝夜姬婉拒五位公卿時,造員外打翻的茶盞在青磚上炸開的聲響,此刻仍在耳畔轟鳴。
她望着那抹雀躍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轉角,恍惚看見前日深夜,造員外攥着婚書在書房踱步,燭火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極了困在蛛網裡的老蟬。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會出錯的選擇……”
她在心底反複咀嚼着這句話,語氣中滿是無奈與怅惘。
在這動蕩不安的世間,對于普通女性而言,幸福的歸宿似乎隻有依靠父親,或是托付給丈夫。
造員外雖有些錢财傍身,可在權力的朝堂之上,不過是毫無根基的一介竹取翁。
當初若不是狠狠心花了大價錢,懇請齊部大人為輝夜姬賜名,怕是平日裡遭受的嘲笑與輕蔑會變本加厲。
也正因如此,造員外才如此心急如焚,一門心思地想要在權貴之中 “争雄”,迫切地為輝夜姬尋覓一位身世顯赫的貴公子,好讓她後半生有個堅實的依靠。
但雲深知,那些所謂的貴公子,在權力與欲望的驅使下,大多如餓狼一般貪婪、兇狠。
輝夜姬若真的跟了他們其中一人,日後定會被肆意擺弄,甚至被無情地拆吃入腹、敲骨吸髓。
然而,輝夜姬卻一連婉拒五位手握重權、位高權重的大人,這無疑是将自己置于了更加危險的境地,不明智的抉擇。
恰在此時,茶子那帶着幾分焦急的呼喚聲傳來。
輝耀姬正用銀簪挑着臉上厚得能刮下粉的妝面,指尖蹭過的地方露出瓷白肌膚,眉梢眼角的黛色被汗水洇開,倒比平日更添三分生動。
當聽聞門外那些如蒼蠅般嗡嗡作響、擁擠 “仰慕” 的貴公子們已然散去,輝夜姬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少女突然轉身露出的笑容,竟比檐角新抽的柳枝還要肆意張揚:
“我們去賞紫薇花吧!”
登上馬車,雲低垂着臉,幾縷發絲淩亂地垂落在臉頰兩側,宛如她此刻紛亂的思緒。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身下的麥席上反複摳弄着,好似能借此緩解内心的煩躁。
雲盯着自己摳進麥席的指尖,指甲縫裡嵌着幾星草屑
一早上發生的這樁樁件件,像一團錯綜複雜的亂麻,死死地纏繞在她心頭,讓她煩悶不已。
她希望輝夜姬能順遂、幸福地過完一生,可相模那句 “不會再有更好的選擇了”,如同一把重錘,重重地敲擊在她的心坎上。
如今相模已然心灰意冷,決然請辭離去,徒留他們在這裡,面對輝夜姬的處境,無計可施。
馬車碾過土路的颠簸中,雲望着輝夜姬将臉貼在雕花窗棂上的模樣。
晨光穿透她飛揚的睫毛,在眼底折出細碎的星芒,全然不見方才拒婚時的清冷疏離。
雲下意識伸手想去撫平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卻在刹那間僵住。
馬車晃晃悠悠終于抵達了山上。
輝夜姬迫不及待地一把推開茶子遞來的鬥笠,雙眼瞬間被山坡上那大片大片如夢幻般的紫薇花樹點亮,情不自禁地驚歎着 “哇” 了一聲,随後便像掙脫金線的紙鸢般沖進花潮。
她那華麗的衣袖在風中肆意翻飛,恰似翩翩起舞的蝴蝶,美麗而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