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九十九道天雷從天而降。

因為對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雲霖既無怨，亦無悔，所以從頭至尾，他都沒有發出過一聲哀嚎，一直咬牙強撐着 。

最後九十九道天雷悉數落下，雲霖的身上不見一塊好肉，滿地鮮紅，天地為之落淚，降下一場瓢潑之甘霖。

雲霖也終究是至死涅槃……

鳳凰一族并非是每一次身死都會迎來涅槃的，譬如雲霖的族親上古玄鳳一族，他們以魂靈為引請下天火之後，便全都就此湮滅，再沒了複生的可能。

所以這一次在承受了九十九道天雷的懲罰之下，雲霖竟還能逢兇化吉，涅槃新生，便實在算得上是一大幸事。

但是自古以來，鳳凰一族的涅槃新生在仙法能力更上一層樓的同時，都伴随着忘卻前塵。

而對于雲霖而言，忘卻前塵，不也就意味着連同姜齊也一起忘掉了嗎？

而他又怎麼會舍得忘記姜齊呢。

就算真的非忘不可，那麼，也至少是要在确定姜齊平安無憂的情況之下呀。

所以彼時尚處涅槃之中的雲霖，愣是強行将自己的元神分割成了兩份。

一份以鳳凰蛋的形式繼續保持涅槃的形态，被他安置于東梧秘境，一份則化身為他如今的身體，潛心為姜齊聚魂之事而奔走。

……

“所以你現在的身體就靠着一半的元神維持，你怎麼這麼傻呀！”聽完雲霖娓娓道來的這段往事，姜齊沒忍住紅了眼眶，既氣惱又感動地撲了雲霖滿懷。

雲霖輕輕地撫摸着姜齊的後背，似做安撫，“傻便傻了吧，隻要能再見到你，什麼都是值得的。至于我身體裡面的元神，也并非是一半，而是九成。”

姜齊不解，從雲霖的懷裡擡起頭看着他問道：“什麼意思？”

雲霖摸了摸姜齊的後腦勺，“先前你不是問我當初為何沒有及時趕回來嗎，這便是原因。”

“當初涅槃之時，我确實是将元神分作兩半以求暫緩涅槃。但是施行幽冥煉魂術時，隻有一半元神的我到底是力不從心，所以最後我又從鳳凰蛋裡提取了四成元神融入到我的身體裡，才最終完成了這場聚魂之術。”

“但是僅有一層元神，到底還是不足以支撐那個鳳凰蛋維持住我的涅槃之力，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便必須回到秘境之中與那顆鳳凰蛋融合，以自身靈力将其溫養，短則七日，長則月餘。”

“之後再重新從身體裡面分離出那一成元神，凝化成鳳凰蛋，安置在秘境中的靈泉裡……”

雲霖說着，用額頭抵住了姜齊的額頭，“所以姜齊……那日沒有及時的趕回來，實在是對你不起……”

姜齊輕輕的晃動了一下腦袋，“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呀？若沒有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死在哪個旮旯角裡的。是因為有你，所以才又有了我的，我這條命都是你救回來的，所以，永遠都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雲霖捧着姜齊的臉頰，兩人又慢慢的躺了下去，油燈又滅了，夜色襲上床簾。

姜齊突然有些好奇，“雲霖，你說如果你沒有及時趕回去和那顆鳳凰蛋融合，會怎麼樣呀？”

“大概會死吧。那一成元神支撐着我的涅槃陣法，我本就是從涅槃中偷得了一線生機，強行分割元神，讓自己還保留記憶留存在這世間的，所以陣法坍塌，涅槃失敗，我應該也就——”

姜齊伸手堵住了雲霖的嘴，不讓他把最後的不祥之語說出口，“不說這個。”

他轉而又問道：“所以等到時候我聚齊了魂魄，重新塑造了仙身以後，你就又要回到那個鳳凰蛋裡面去，重新開啟你的涅槃陣法嗎？”

雲霖沉默了片刻，“按理是。”

“那你真的會忘記我，忘記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姜齊忽然有些傷感。

“……”雲霖一時之間也有一些語塞了。

其實他也害怕，害怕涅槃新生以後的自己忘記了關于姜齊的一切，忘記了自己對他的愛，也忘記了姜齊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向自己袒露的真心。

這一切都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呀，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此刻便是永恒。

可是他暫緩涅槃本就是逆天之舉，能撐到姜齊聚其魂魄之時就已經再好不過了，又怎麼能奢望還能以這種形式強撐下去呢。

他終究還是要遵循天命，開啟他的涅槃陣法的。

或許是看出了雲霖的心裡面也不太好受，姜齊忽然故作輕松的拍了拍雲霖的肩膀，“沒關系的，我還記得你嘛！”

“咱們倆剛認識的時候不就是我一直跟着你的嗎，所以啊，大不了到時候我再死乞白賴的纏着你就好了，我可不信到時候你會真的舍得推開我。”

“你還記得在昭陵城的時候，高若瑤送我那些畫本子嗎？我跟你說那些故事實在是太老套了，一點都不好看！到時候啊，我就把我們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情給重新編一套新的畫本子，然後天天在你耳邊念叨，你天天聽，天天聽，說不定到時候聽的多了，聽的煩了，就順道的又想起我了也說不定呢……”

姜齊叽裡咕噜的說個沒完，雲霖就一直那樣含笑的聽着他講。

“那說好了，若我忘記，你也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