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詭異的安靜。
“觸診,我剛剛、是在觸診。”譚玄年一臉認真,緩緩将手抽了回去,“不好意思,當醫生久了,摸到人就下意識想捏兩下。”
蔣生聞言隻是靜靜地注視着譚玄年,沒有說話。
譚玄年被蔣生盯得臉上有點挂不住,幹脆站起身,“你歇着,我把桌子收拾出來。”
說完譚玄年忙活起來,又是刷鍋又是擦桌子。
隻能說在尴尬的時候假裝很忙的确不失為一種手段,在譚玄年開始洗洗涮涮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果然就沒有之前那麼微妙了。
蔣生坐在桌邊看着譚玄年忙前忙後,并沒有上前幫忙。
就在剛剛,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之前譚玄年從不回應他的肢體接觸,或許并不是因為對方抗拒這種事情,可能對方其實還挺喜歡的,不回應隻是因為太緊張。
一邊的譚玄年正在水池跟前熱火朝天地洗抹布。
餐廳一直被蔣生打理的整整有條,以至于當他把餐桌收拾完之後,并沒有剩下什麼活給他幹。
他煞有介事地把本就幹淨得反光的水池又刷了兩遍,這才擦着手轉過身。
這會兒蔣生正坐在餐桌跟前,微皺着眉看着手中的東西。
見他轉身,蔣生擡頭看了他一眼,“行了,剩下的活留給我吧,你明天得早起,還是要早點睡。”
譚玄年點頭,“馬上就睡。”
見蔣生在被什麼東西困擾,原本打算腳底抹油的譚玄年還是沒忍住,湊到了蔣生跟前,看清了對方手中拿着的東西——
幾個月前買的健康追蹤手表。
“怎麼把它拿出來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蔣生指尖在表盤上滑了滑,偏頭看了眼譚玄年,“我聽說,昨天是手機自帶的系統最先叫的救護車。”
“恩……确實,”譚玄年坐到蔣生旁邊,“先是你的手機,隔了幾分鐘之後吧,跟你一塊出去的兩個小孩發現你暈了,又叫了一遍救護車。”
“當然了,”譚玄年随手将擦手的紙巾團成一團,精準地投進兩米外的垃圾桶,“這也不能怪人家小孩反應慢,他們能想得起來打電話,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肯定的,”蔣生點頭,“其實他們有沒有幫忙打電話不重要,我暈倒這事沒把他們吓到就好。”
“之前都沒顧得上跟你說,”蔣生指尖在表盤上打着圈,“燕燕昨天一直想把我的手機拿去玩,我當時想着手機上什麼遊戲都沒有,就沒給她。”
“現在想想,”蔣生用手托着下巴,語氣頗為感慨,“如果當時真的把手機給她,那我恐怕要暈在地上好半天才叫人發現了。”
譚玄年表情頓時嚴肅起來,他皺眉思索片刻,“如果站在醫生的角度說的話,各種突發情況的檢測,這種健康追蹤手表确實做的要比手機好。”
“畢竟手機不一定随時放在身邊,而且也不會實時監測心率。”
“别的不說,我這邊就有現成的例子。”譚玄年說着打了一個響指,“也就半年前吧,我們醫院來了一個患者。獨居男性,說是上廁所沒帶手機,結果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廁所裡。”
蔣生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能踹門嗎?”
“誰知道,”譚玄年攤手,“我也不清楚他家裡的門是怎麼搞的,反正人就是出不去,一天過去人就在裡面犯低血糖暈了。最後還是他對象總也聯系不到人,直接殺到家裡,這才救下來。”
蔣生聽得頗為無語,“這就有點邪門了吧。”
“的确挺邪門的,按理說一般人一輩子也遇不上這種事。”譚玄年看向蔣生,正色道:“但真要是遇上了,這不就體現出有個——”
兩個人同時出聲:
譚玄年:“手表的重要性。”
蔣生:“對象的重要性。”
譚玄年:……
譚玄年突然陷入沉默,過了半響,深沉點頭,“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
“你也沒說錯,畢竟這年頭不是是個人就能有對象。”蔣生笑着碰了碰譚玄年的手臂,“行了,既然你不睡覺,那就幫我看看,為什麼我的這個心率檢測總是測不上。”
說着蔣生把手腕舉到譚玄年眼前。
“滴——滴——滴——”
伴随着輕微的滴滴聲,電子屏幕上,先是短暫地顯示了一下“72次/分”,然而沒一會兒,滴滴聲消失,文字也突然就變成“感應器異常,正在重新測量”。
大概過了五秒,屏幕重新正常顯示心率,滴滴聲重新回歸。然而好景不長,幾秒後,感應器又開始異常。
來來回回幾次之後,手表直接罷工了,提示“測量期間,請盡量保持不動,确保感應器一直貼合在皮膚上”。
“恩?什麼情況。”在譚玄年看來蔣生确實沒動過地方,他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提示,“換我試一下吧。”
譚玄年把手腕伸到蔣生跟前晃了晃,“如果在我身上也測不出來,應該就是硬件上的問題。”
“也行,”蔣生解開表扣,将手表戴在譚玄年手腕上,“那就先測……五分鐘吧?五分鐘内如果沒有任何異常,手表就沒問題,問題出在我身上。”
譚玄年:“好。”
譚玄年戴上手表之後,滴滴聲很快響起,頻率比剛剛蔣生的要稍稍慢上一些,屏幕上顯示心率:65次/分。
蔣生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沒看見任何報錯,輕輕打了個哈氣,“那你先測着,我去換件衣服。”
譚玄年自然答應。
他看着蔣生回了卧室,進卧室前穿的還是白色的高領毛衣配休閑褲,從卧室出來後高領毛衣不見了,上半身穿了件灰色的貼身T恤當打底,下半身換了件差不多一個色系的薄睡褲,最後在外層松松垮垮披了件沒系帶的睡袍。
高領毛衣肯定是顯身材的,但畢竟是毛衣,隻能顯出一個朦胧的輪廓。視覺感受上,肯定沒有眼前這個貼身T恤來的直觀。
T恤絕對是正經T恤,這是譚玄年三個月前專門給蔣生買的。
他現在腦内還能回想起官網上的展示圖片,标準的不能再标準的短袖T恤,素淨的很,打着北歐極簡風的噱頭就敢要他260塊。
不過該說不說,貴是貴了一點,但質感一看就很好,穿起來肯定很舒服。
之前……
之前為了把衣服塞到蔣生手裡,他可是煞費苦心在對方跟前演了好半天——
“蔣生,你覺不覺得我這件的号有點大。”
蔣生從書裡擡起頭,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個遍,“其實還好,在家穿的話大一點也無所謂。”
他站在穿衣鏡前皺眉看了一會兒,“唉算了,看着别扭,還是退了吧。”
說完他換回自己平時的上衣,拿起手機假裝給客服發消息,裝模作樣地按了一會兒屏幕之後,他動作浮誇地往椅子上一攤。
蔣生失笑,“怎麼了,客服不給退?”
“給退,但要填退貨申請表,填完還得打印出來。”他揮了揮手中的T恤,“蔣生,要不你試試,合适的話就給你穿。”
見蔣生沒有立刻拒絕,他頓時支棱起來,“來來來,你現在試一下,要是你能穿我就省事了。”
當時蔣生是拿回卧室試的,并沒有穿着出來,隻跟他說尺碼很合适。
那之後,他也從來沒見蔣生穿過,以為對方其實不怎麼喜歡,為此還頗為惋惜來着。
現在,譚玄年明白為什麼蔣生從不穿出來了。
明明是挺正經的衣服,到了蔣生身上,畫風就有點……不一般。
對方從來跟肌肉男三個字是不沾邊的,譚玄年一度堅信,他的肌肉量肯定要比蔣生多。
或許……美人在骨不在皮這種事在身材上也行得通,一個人隻要骨頭長得足夠好看,哪怕肌肉隻是随随便便地長一下,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
原本普普通通的T恤,蔣生就是有本事恰到好處地用身材将衣服撐起來。薄薄的T恤貼着皮膚,完整地将好看的肌肉線條勾勒了出來。
如果換個人這麼穿,譚玄年一準在心裡腹诽對方肯定是在擦邊。
但蔣生顯然不會跟他擦邊,更何況對方還在外面披了件睡袍,怎麼看都隻是純粹換了身用來睡覺的衣服出來。
然而,不披這件睡袍還好,披了之後虛虛實實的,反而更讓人産生沖動,想把睡袍一把扯下來。
“滴——滴——滴——”
心率,75次/分。
蔣生在原來的位置坐下,身體微微前傾去看手表。
兩個人靠得極近但并沒有産生任何肢體接觸,譚玄年靠近蔣生那一邊的手臂卻隐隐感到一點溫度,那是蔣生的體溫透過單薄的T恤傳了過來。
“這手表怎麼在你這就不報錯。”盯着手表看了半天,蔣生突然伸手,用指尖勾了勾譚玄年手腕上的表帶,似乎對手表見人下菜碟的行為感到不滿,好像這樣做可以讓手表檢測失敗一樣。
“滴—滴—滴—”
心率,85次/分。
手表的心率功能運作的特别好,即便被人拽了幾下表帶,也根本沒出現之前的傳感器異常。
譚玄年感覺再這樣下去要出大問題,下意識就想把手收回去,結果剛要有動作,就被旁邊蔣生按住了臂彎。
“你先别亂動,”蔣生盯着手表上的時間,“還沒到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