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懸月在灰撲撲的雲中時隐時現,寒潮尚未褪去,此時街道兩旁已是露氣四起。
天冷的太快,路上也少了人氣,可放眼望去,卻幾乎家家燈火、夜燭明亮。
鄭雍領着一行人到刑部大門——這刑部修在皇宮之外,正巧在宣仁門的對街。
為了不落人把柄,秦越在巷角下了馬車,讓鄭雍暫時給她戴上腳鐐和手鐐。
從大門望進去,裡邊雖是燈火通明,但卻隻有不多的值宿侍衛和獄卒,各自都在忙着。
大門正對的是議事公堂,左右兩側都是值房,鄭雍擺了個手勢,示意秦越往右側走。
秦越心中了然,這刑部牢房想必就在這正堂之後了。
她沒有停頓,直接跟着鄭雍往裡走,步履雖虛卻不慢——畢竟身後跟着代表秦、袁兩家族的何蓮和江言,鄭雍背後的人也應當有所顧忌。
穿過右側小門,再拐過一個七字角,裡面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彎曲的密室甬道。
一眼望過去,甬道牆壁都是光滑的,唯有中端有一道約一人高的方形刻迹,瞧着像是一道緊閉的門。
雲碧有些害怕,微微抓緊了秦越的胳膊,下意識道:“小姐……”
秦越拍拍雲碧的手:“沒事,這麼多人,怕什麼。”
說着,主仆二人就踏入甬道口,秦越越過鄭雍的肩,想再仔細觀察一下甬道中部那道方形刻痕時,後頭突然有人低喝了一聲:“二位留步!”
這聲音在空曠封閉的甬道蕩開,又從四面八方折回,加上燭光昏暗,竟吓得雲碧身子一抖差點鑽進秦越懷裡。
但她到底還是受過主仆訓練,克制住了本能,隻是多往小姐那邊擠了擠。
秦越本來也是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可一看見身邊這小姑娘睜着兩隻驚恐的大眼睛往她懷裡湊,她又無奈又覺得好笑:“你這一驚一乍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而後她緩緩回過頭,隻見守在門口的那群侍衛,交叉長槍将江言和何蓮攔下了。
何蓮和江言臉色頓時一冷,拇指一推,刀劍迅速出鞘,與那些攔路的侍衛形成對峙。
江言更是沉聲質問:“鄭大人,你想做什麼?!”
鄭雍冷笑一聲,拂袖道:“做什麼?你說做什麼!當然是換囚服!你們不在這等着,難道要進去看嗎?”
何蓮、江言一噎,卻又辨别不了這話真假,便看向秦越。
秦越眉頭皺起兩個淺窩,打量了一下那數十個侍衛,又看了一眼這逼仄的甬道,語氣溫軟:
“鄭大人,換個囚服而已,何必這麼大動幹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做什麼呢……”
秦越似有似無盯着鄭雍,卻不見他露出半分馬腳,心中暗歎果然是老姜一枚,不好對付。
鄭雍盯着江言,似是壓着怒氣:“本官好歹也是皇帝親命的正二品官員,一條走狗竟也敢騎在本官頭上大呼小叫。郡主您說,本官這火是該發還是不該發?”
秦越看不出鄭雍這通撒潑是真是假,正琢磨時,鄭雍又轉過頭朝她拱了拱手:
“雖說答應貴父要照顧郡主,但表面功夫也得做全,不然落在别人眼裡又是把柄。郡主還是不要為難我,同我進來換上囚服吧。”
秦越眼中浮起笑意,這話于情于理都無法反駁,她倒是好奇,這個鄭雍到底想幹什麼。
她看向何蓮、江言,道:“你們就在這裡,等我一炷香時間。”
何蓮、江言皆明白此話深意——
若一炷香後小姐還沒出來,那一定是遇險了,他倆人雖少,但突破刑部這些花架子侍衛、放個消息出去還是遊刃有餘的。
江言有調動留京死士的權力,而何蓮可以發信号給秦家,秦家自有法子調動京城兵力救人。
這個鄭雍為官幾十年,應當能看清局勢,想來是沒有膽量同時跟秦、袁兩家作對的。
何蓮、江言對視一眼,而後一齊朝秦越抱拳行禮:“是!”
鄭雍領着秦越和雲碧往前,走到一半時,後邊傳來巨大的聲響。秦越回頭一看,原來是進入甬道的石門被關上了。
她心一咯噔,一個念頭剛閃過,攙着自己的雲碧忽然手一松,而後啪地一下倒在地上。
秦越預料到了可能的危險,卻實在沒想到這些人動手這麼快。她驚愕地擡頭,看向鄭雍:“你對她做了什麼?”
鄭雍歎口氣,将手中的銀針塞回腕部,似有苦難言:“郡主放心,暈一陣子而已。”
秦越雙眸冷肅,聲音冰寒:“你想幹嘛,逼供定罪,還是殺我?”
話未說完,空曠的甬道裡傳來一道清脆的“咔哒”聲,而後便是門被推開的咯吱聲,伴随着一道樂滋滋的年輕男音:“又見面了,秦小姐。”
這聲音,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