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氣焰頗大,已經将半院子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站在秦越身旁的女使抖如篩糠,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
季良一抹額頭上的汗,底氣不足地糊弄道:“公孫小姐,馬上出靈了,咱們還是快些,别耽誤時間了。”
公孫懷薇立刻雙眼蹿火:“你也知道時候不早了,那還不趕緊去換!”
說着,她又看向秦越:“今日阿芸妹妹出靈,你戴個幕離是什麼意思?你來這羞辱誰呢?”
秦越十分無奈,可又覺得莫名心安——不知道公上方打的什麼注意,但公孫懷薇這個火辣蠻橫的性格,不像是能缜密布局藏住心機的。
公孫懷微見這戴幕離的女子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火氣一沖,便要過來抓秦越的幕離。
秦越下意識地往後傾躲,眼看着那雙手已經抓到幕離上的白紗,而她卻已經來不及掰開她的手時,一道黑色殘影“咣”地一下打過來。
而後,一道慘叫聲響起,公孫懷微迅速撤回手,那白皙的手腕腫起一道青紅的血瘀棱痕。
所有看客目光都是一愣,連公孫懷微也是不可思議地看着季良:“你……你敢用劍打我?”
季良雙膝一跪,斂目沉眉:“屬下有罪!”
公孫懷微驚詫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雙眼瞬間溢滿淚水,捂住自己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對身後兩個侍從道:“來人,把他的劍給我拿過來,我要剁了他的手!”
那兩個侍衛就要過來奪季良的劍,氣勢洶洶不像是玩笑。
秦越心底歎口氣,上前一步擋在季良面前,壓低聲音道:“公上小姐莫沖動,季良是張大人的貼身侍衛,犯下如此大罪,還是讓張大人親自處置的好。”
而後她又回頭看季良:“還愣着幹嘛,随我去主堂,跟張大人請罪!”
季良立刻會意,重重一聲“是”,便站起來要往裡走,卻被公孫懷微的兩個侍衛攔下。
去往主堂的路被擋,秦越隻好回頭,看向公孫懷微,語氣謙和:“鳳芸妹妹馬上就要出靈了,耽擱了時辰張大人肯定會生氣。這樣,等正事一過,我們憑您處置。”
等正事一過,她就擺道回府咯,公孫懷微上哪找她去?
至于季良,他打人肯定是張福沅授意,畢竟她帷幕一掀被認出來,偷梁換柱的把戲洩露,政敵便能咬得張福沅半殘。
奈何公孫懷微不上套,她憋着委屈瞪住秦越:“你休息糊弄我!你是遠房親戚,他倆是奴婢,我是賓客,缺了誰不能出靈?還耽誤時間,我今日非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說着,她竟然又要上前扯秦越的幕離。
秦越早有準備,一把抓住那伸過來的手,語氣謙卑恭敬:“公孫小姐,我臉上有傷,不便示人,也無意冒犯鳳芸妹妹,還請公孫小姐見諒。”
公孫懷薇盯着自己被抓的手,淚水奪目而出:“你還敢抓我!還敢抓我!你們都欺負我!”
她一把掙脫開,手來回指着秦越和顧堯,對他兩個侍衛喊:“還愣着幹嘛,該砍手的砍手,該剝衣的剝衣!”
話未說完,後頭傳來一聲帶着三分笑意的年輕男聲:“公孫小姐,是誰将你氣成這樣?”
公孫懷微擡頭,看到是張福沅身邊的人,嘴一癟更委屈了,原本憋住的淚水又哐哐掉:“堯哥哥……你看,一個下人,竟敢打用劍柄敲我的手,都紅了……”
“哎呦,都腫成這樣了……”顧堯走進,看着那兩個攔路侍衛,道:“兩位兄台,挪個道,讓本官過去看看。”
那兩個侍衛看向自己的主子,見公孫懷薇沒有要攔的意思,便退到一邊,讓出一人通行的道。
顧堯站在那道口,指着秦越和女使,皺眉道:“你,還有你,你倆堵在這我怎麼過去?還不快讓道。”
這偏門空間狹窄,兩側是青竹,前後被人堵着,已經沒有地方可讓。
女使猶豫一瞬,便抖着身子往竹林裡鑽。秦越見狀,一把拉住女使,迅速從兩個侍衛讓出的道中走出來,朝着顧堯胡亂一拜行禮。
顧堯看着她二人,語氣不善:“該去幹嘛就幹嘛,别堵在這。”
秦越“是”了一聲,趁着公孫懷微還沒反應過來,拉着女使疾步往正堂去。
看着那兩道女子身影遠去,公孫懷微才後知後覺:“哎,不是,她倆……”
顧堯上前一步擋住公孫懷微的視線,表情驚訝憤恨,一巴掌打在季良的腦門上:“公孫小姐,就是他将你傷成這樣了?”
這一巴掌真不輕,季良差點往前翻一個跟頭。
他滿目震驚地擡頭看着顧堯,眼中盡是:不是,你怎麼來真的啊?
就在這時,主堂“哐”地一聲震耳鑼響,将顧堯與公孫懷薇的話全堵了回去,他們,包括院子裡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動作,端正站直望向堂内。
堂内一道年邁的聲音傳來:“七日停靈,淚灑衣襟,魂歸歸兮,永樂安甯~”
最後這個“靈”字拖了無限長,而後唢呐、喪鼓、碰鐘、銅钹齊奏,曲調似吟唱又似悲哭。
堂内,秦越、張福沅、王大海并排站立,他們面前有四名膀大腰粗的擡棺人,正将蓋着白布的木闆擡起。
胡子一把的老人抛灑一把白紙,唱道:“解魂~”
語畢半響,卻不見動靜,那些擡棺人忍不住往張福沅身上瞟。
老人經驗豐富、見怪不怪,再次唱道:“至親揭布,解魂~”
張福沅眉目冷寂克制,蜷在袖中的手動了動,而後擡起手捏住白布的一角。
這一捏,就像揪住了秦越的心,她立刻想到十日前張鳳芸墜樓時慘死的模樣,從内心深處湧上來的恐懼,讓她不自覺地想要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