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金宮*
太女太傅孫忠謀帶少傅沈長清,急奔在金紅色的皇宮甬道,向軒轅帝所在的乾明宮去。
乾明宮前,大監韓丹聽過孫忠謀的來意,有禮微笑:“孫太傅,沈少傅,太宰風大人正在同皇上商議要事,請稍後片刻。”
孫忠謀微蹙濃眉,在韓丹瞧來時即又散開,颔首後立在殿外等候。
沈長清長身玉立,聞言凝攏長眉。耳聞乾明宮内傳來糜亂聲,氣得将眉蹙得更緊、目光更利。
若這都算要事,天下就沒有輕的事。
孫忠謀老神在在,睨向旁邊的學生,氣度沉穩道:“長清,君子先定,後能安、慮所得。凝神靜氣、稍安勿躁。”
“是,老師。”沈長清試着散開眉宇,學孫忠謀的氣度,向乾明宮拱手後靜立一旁。
片刻後,乾明宮裡走出一位簪高冠、博長帶的廣袖長衫男人。
他四十的年紀,身形高大,五官清隽透肅殺,禦一身儒武風姿,如兵仙臨世。
擁有這樣氣度的人,誰也想不到他是馬奴出身。
風子鸾從殿内走出龍行虎步之态,行至孫忠謀師徒前,含笑間傲然站定。
他周身的氣質暗含儒生書氣,也顯劍芒的銳氣。靜中有動,動中有殺,于無聲處炸驚雷。
孫忠謀年過半百有餘,比起眼前這位後起之秀的風姿,真是被比下去。
他壓下心裡的慚愧、恨意,虛虛地向他拱手。正色後,強牽唇角,皮笑肉不笑:“大宰輔。”
沈長清官職不及宰輔,何況三公之二的太傅都向風子鸾打招呼,隻能憋屈地向宰輔行禮。
論風姿氣度,年輕的沈長清更不及風子鸾三分。
風子鸾的笑聲暗啞且低沉,猶帶七分不羁狂肆。
“呵呵……太傅找陛下何事?陛下正忙會美人,沒空見你。”
孫忠謀的心頭微緊,銳利的眼神直射風子鸾,面上是客套的笑容:“太女殿下已經被皇後娘娘禁足金翅宮三月有餘。娘娘有令,陛下不召見殿下,殿下不可出宮。”
“哦,這事啊。”風子鸾呵笑,“有所耳聞。不苟言笑卻韌性十足的小姑娘,孫太傅的好學生。”
他的眸光盡顯戲谑,緩緩道,“小小年紀可忍住心性,在宮中閉門三月有餘。光是這份心性,就委實不錯了。
不過吧,少女性子本就愛嬌,若是你苛求太過,反倒沒了女子該有的靈性。
太傅,你真該讓她出來走動走動,見見王孫公子……我家棋兒就很不錯。”
孫忠謀憋一口悶氣,扯一邊唇角,含笑送他離去。
沈長清朝風子鸾拱手,耳聽風子鸾離去還在念叨誰家的公子多大來着。
他瞪向風子鸾的背影,撇見老師發沉的目光,緊張道:“老師,他這是……”
“罷了,太女年歲尚幼,談及那些事還早。如今,風子鸾如日中天,所謀深遠。吾等三公都要避其鋒芒,不與他強行争權。長清,記住:‘銳者避其鋒,弱者塞其虛,謀定而後動’。”
孫忠謀言傳身教,又在心間微微歎息:太女不易啊。
“是。”沈長清受教。
軒轅皇帝真忙,忙生兒子。他聽韓丹禀告說風子鸾和孫忠謀在殿外談過幾句,一時好奇才召見太傅師徒。
孫忠謀和沈長清入殿後,皇帝正被絲帕蒙着眼睛,與心愛的妃子玩捉迷藏的遊樂。
師徒倆人沒眼看這場面,退回殿門口窩着等。
嬉戲的妃子故意把皇帝引到少傅沈長清的旁邊,皇帝一下子抱住俊俏的沈長清。
“嘿嘿,朕抓住你這個小妖精了。”
沈長清感受腰間軒轅帝的大骨手在上下巡遊,趕緊輕咳提醒他。
待軒轅帝松開,他趕忙下跪:“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皇帝側耳聽了句,舉手甩袖,重重地哼出聲。
他沒停下玩鬧,繼續尋找嬉笑出聲的妃子。
孫忠謀真是服氣,重重地跪磕在地,急聲道:“陛下,臣孫忠謀,有事要奏。”
軒轅夏惱了,拉下蒙眼的紗巾,朝嬌笑的妃子點下長指。
他的虎眼沒瞟向師徒兩人,朝美人沉聲道:“愛妃,過來。”
“陛下……太傅在呢。”妃子掩口輕笑,輕移蓮步,如翩跹的蝴蝶,投入軒轅皇帝的懷抱。
軒轅夏輕拍妃子柔軟的手,将脖子裡蒙眼的絲巾扯下。
他帶妃子坐回金銮上座,接過宮侍遞來的茶後輕抿口,慢慢道:“又是為那丫頭的事?”
孫忠謀屈行向前,正正經經地跪在殿中。
他向皇帝行大禮。沈長清随老師的行動而動,跪在孫忠謀的身後側。
孫忠謀伏地懇切道:“太女已經被皇後娘娘禁足金翅宮三月有餘,言:陛下不召太女,太女不可出宮。”
“呵……”軒轅皇帝把手裡的金絲盞重重地磕在案幾。
年輕的妃子閃爍眸光,撲在皇帝的懷裡撒嬌。
她嬌嬌弱弱地吐出香氣:“陛下,太女乃是儲君,怎麼可以随意禁足呢?她可是您的女兒啊,日後是奴的主子呢。陛下……”
“好好好……你個小妖精,回頭好好伺候朕,待這裡……生出個小主子,你就是這宮裡所有人的主子。”軒轅夏隔衣衫摸在妃子的肚腹處,一手在她的腰間來回揉捏。
妃子被他弄得咯咯嬌笑,嬌聲吟道:“臣妾不敢嘛。”目光南斜,掃向殿中的孫忠謀師徒。
軒轅夏将目光施舍給殿中的兩人,不耐煩道:“孫忠謀,傳朕令,太女可出宮。這是你個老師負責的事,弄到朕頭上做什麼?”
軒轅帝感受懷裡不斷擾動的柔夷,越發看這對師徒不順眼。
孫忠謀恨鐵不成鋼,面上恭敬:“太女至今居住在金翅宮,若是……”
“行了。”軒轅夏最聽不得他們這些人要扶太女上位,冷笑道,“朕說過,朕的江山要留給朕的兒子。天機宮乃是正經嫡嗣宮殿,不是她軒轅金簪想要就給。
怎麼?太女位都給她。這麼點時間,你們都等不及?”
說完,他将金絲盞拂在地,吓得滿殿宮人急忙跪下。
孫忠謀惱皇帝的腦子不過彎,辯解道:“老臣有罪,老臣是……”
沈長清趕緊拉老師的官袍,高呼道:“陛下,老師的意思是太女日漸年長,臣等畢竟是男子,若往内宮去教導太女,有失宮規。”
軒轅帝呵了聲,拉起抛來媚眼的嬌妃,擁進懷裡揉捏她的豐腴。
他滿足地笑下,又陰恻地看向沈長清:“這個理由倒是能聽。那讓她每日去天機宮旁的蔔耀閣接受你們的教導。行了,别妨礙朕的大事,退下吧。”
孫忠謀和沈長清躬身禮拜,退出乾明宮。
大殿外,兩人還聽到殿裡傳來女子高亢的嬌吟,似像整個大金宮宣召她的受寵,乃至軒轅帝要子的決心。
孫忠謀仰頭看向“乾明宮”三個金字,眼裡老淚縱橫,一言不發地向宮道走去。
沈長清陪在老師的身後,默默地随他行走在前往内廷的宮道。
良久後,四下開闊處,孫忠謀再也抗不住心裡的沉重,歎息着抹把老淚。
“長清,老師不中用。我堂堂大周軒轅朝,建國至今曆經千餘年,如今大廈……将傾啊……”
“老師慎言。”
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孫忠謀破防,隻有乾明宮裡那位的荒唐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