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套說辭,湯茜耐着性子接續給家屬解釋積極治療的意義,沒想到對方直接說了一句:“放棄所有急救,時間到了,你們醫院自己做主,叫太平間接走就好了……”
沒等湯茜在說話,對方已經先放下了電話。
湯茜拿着手機,坐在椅子上,氣的七竅生煙,忍不住再次抱怨:“什麼東西啊!”
這時季海剛好查房回來,湯茜把手機交給他,沒好氣地說:“副主任,我這情商搞不定張奶奶的家屬,還要請你親自出馬!”
季海瞧了瞧湯茜那張沮喪的臉,一看就是碰了一鼻子灰,不得已,他隻好親自緻電,電話一接通,季海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換來對方的一頓冷嘲熱諷:“你們醫生是不是都沒事做了,天天打電話騷擾我們。放心吧,我不會質疑你們的治療,并且絕對不會賴賬的,錢我們出得起。不要再打來了!”
與湯茜的待遇相同,季海沒等開口說話,就被對方搶了白,并且明确地告訴你不許再打電話來!
湯茜伸着脖子,等待着“高情商”帥哥醫生的好消息,沒想到等來卻是季海鐵青色的木僵臉。
湯茜撇着嘴憋住笑,不用問也知道,季海也吃了啞巴虧,準備了一肚子話一句也沒機會表達。她故意調侃季海方問:“怎麼樣?和家屬談妥了吧!”
季海把手機交還給湯茜,歎了口氣,很正式地解答:“家屬的意思很簡單,等人死了再打來……”
在場的人都被季海的一句話鎮住了,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卻沒人笑得出來。
季海代表急診多次和腫瘤專科醫生交流,花了不少時間準備病情說明會,希望用最簡單的方式和家屬交流。但家屬簡單的幾句話,就把原本打算詳細說明病情的計劃給打發掉了。
除了替病人感到悲哀,替家屬的言行感到悲哀,作為醫務人員也深深地感受到一種無力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病人陷入了等待,不是等待出院,而是等待死亡……
每次看護的劉阿姨來反應張奶奶的病情時,都是湯茜最難受的時候,作為主治醫,除了口頭安慰與鼓勵,她拿不出一點實際行動來幫助張奶奶。
幾日後張奶奶的病情再度惡化,并且出現了敗血症現象。為了盡量減少病人的痛苦,湯茜給張奶奶使用了鎮定劑和止疼藥,一天中她醒着的時間越來越短。
而作為陪護的劉阿姨該做的事情一樣也沒少,喂飯,翻身,按摩,排痰,有時甚至推着輪椅陪張奶奶出去散散步,并沒有因為病人的病情不佳而偷懶。
劉阿姨還經常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給張奶奶念叨一天中發生的新鮮事,還時不時撒個善意的謊言,告訴張奶奶女兒女婿這幾天就來看她。
張奶奶病危的那天,正好是湯茜的夜班,剛剛查完病房,護士于洋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告訴她,張奶奶血壓下降的厲害。
湯茜快速地抽血化驗,尋找原因,急性敗血症。
湯茜讓護士給家屬打電話,得來的消息依舊是:“不用藥,不急救,順其自然……”
幾個小時後,張奶奶在睡眠中安詳地離開,血壓越來越低,心跳越來越慢,直到變成一條直線。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隻是時間的早或晚而已。
張奶奶的女兒和女婿終于出現了,他們依舊把自己整理的儀态萬千,隻可惜臉上沒有悲傷,一滴眼淚都沒掉。
身為張奶奶的主治醫,湯茜在現場确認了她的死亡。雖然感到遺憾,但這幾年看慣了生與死的湯茜,也沒有掉眼淚。
護工劉阿姨一直站在病房門口等待結果,等來的卻是匆匆趕過來太平間的同事,一下子慌了神,抓住湯茜的胳膊開始詢問:“湯醫生,奶奶她?”
湯茜遺憾地低下頭,隻能告知實情:“對不起,奶奶已經走了。”
劉阿姨突然一愣,随後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踉跄着奔向張奶奶身邊,拉着張奶奶幹癟的手,嚎啕大哭,久久不能自己。
湯茜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一會兒,聽到劉阿姨的哭聲,突然鼻子一酸,淚水順着眼角滴落下來。
湯茜跑到洗漱間,本想洗個臉清醒一下,水打濕臉的一瞬間,淚水卻不受控的越來越洶湧。
趁着衛生間沒有人,湯茜讓淚水盡情釋放,這眼淚,不是為了病人,而是為了有情有義的外地護工劉阿姨而落下。
一整晚都情緒低落的湯茜,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準備換衣服下班。剛離開一會兒的功夫,醫生辦公室裡熱熱鬧鬧的差一點沒打起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指着孟凡晴的鼻子大喊大叫,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
昨天一位車禍傷者來到急診室時因脾髒破裂大量出血病人已經進入休克狀态,來急診急救時血壓心跳幾乎快沒有了,那時其實病人就已經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