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客惜斓最想了解的是A級向導尚未展示出的第三技能,但這并不是個适合講給小孩聽的話題。這樣性質的技能帶給他本身的困惑和期待落差是他至今也沒有消化完全的,第三技能是A級哨向最大的倚仗,哪怕是個樸實無華的回血回藍也比他這個普遍适用,而大多數時間裡他是個實用主義者。
敏銳察覺到杭知澍幾次情緒變化,客惜斓從最開始小提被擒住的緊張、被教官摸腦袋叮囑的柔軟茫然,到這時聽說他的第三技能會對自身造成傷害的驚異不安。
恐懼。
直覺告訴他,盡管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表述,這個技能使用的結果,對于杭知澍本人一定不僅僅是類似于“受點小傷”這麼簡單,那後半句話明顯分量不輕。
他于是強烈地害怕起來,開始後悔自己問起了這個話題。
——我重生的唯一意義就是找到你,跟着你,留在你身邊。
他低頭,黑手套虛攏着那隻潦草的蝴蝶,身在幽暗叢林、捉到的一團潑潑閃閃的淡綠熒光,把有些空洞陰晦的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泥潭水面,彌散地看着那些漂浮而鋪開的細碎黯淡植物,讷讷地、任性地要求道:
“那教官……”
“可以不要用這個技能嗎?”
永遠都。
在客惜斓正式開學并擁有了B級實力後,身為向導教官,為了一視同仁,杭知澍已經有意降低給他随手上精神安撫的次數,此刻卻感覺到從前那個住快遞紙箱的萎靡小八爪魚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那像是城市雨水淋濕一隻快遞紙箱後長出的羸弱滴水盆景。
杭知澍沉默片刻,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精神觸梢清亮柔韌,一絲絲拂過小孩頭頂,就着精神安撫低聲問他:
“為什麼提出自己殿後?當時在場的同學等級都比你高。”
客惜斓猶豫了一下,挑了客觀部分老老實實回答道:“先前第一次遭遇的時候它吃過我的毒素攻擊,對我的毒素和氣味有記憶,當時大家剩餘的精神力隻夠合力輸出那一次,如果我先通過障壁,很可能會激怒它,到時候所有人都出不去。”
這是事實,雖然不是他主要的動機。
他在猶豫的那一下裡考慮過是否要将行為渲染為舍己為人、愛護同學,但直覺這種答案并不會幫助他博得教官歡心。
他小心地、隐隐地觀察着杭知澍的表情,又适度補充一句:“……那樣就沒有機會出去找教官來救援了。”
杭知澍的表情一貫控制得很平靜、從容、溫和,但黏他黏久了,客惜斓也能通過空氣中淡淡的精神力分辨飼養員情緒的細小波瀾——當然,教官真正不想流露的時候,他是觀察不出來的。
他也不明白那些情緒的成因。他隻是個擅長打架的脫模藍圈豹紋果凍,最多能嗅出飼養員心情不是很佳。
杭知澍聞言,很輕飄地“嗯”了一聲,未置可否,讓他不知道這個說法被接受了沒有。
“惜惜,”杭知澍說,“我很擔心你。”
他撿回來的這個小孩看起來和尋常十幾歲小孩無異,隻是外貌上相較同齡人瘦小些,偶爾卻會給人一種思考方式過于機械和模式化的感覺。
不知為何,他總是有這樣的閃念:這小孩似乎并不太在意自身。
他很遊離。
如果說過往流浪時平靜地接受路人的欺淩是出于長久以來身為弱勢群體的麻木,在可選擇的情況下仍然直接放棄逃生機會……
他很周全,很謹慎,但一般人不會為了“有可能”,就主動放棄、主動在自身嚴重缺乏抵抗能力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留在險境吧?
會不會太冷靜、太有思想覺悟了?還是在他的思維方式裡,自己和一個果盤上的蘋果本質上沒有多大差異,隻要需要,就能随時調動擺放?
但這似乎又可以用他此前長期的颠沛流離生活解釋通順。
他想借此機會點明,告訴他,讓他建立起這方面的認知。
“……這個做法從策略角度沒有問題,但對你自身而言風險實在過大。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也要考慮進自己的安全。”
他換了更加明确的說法,對客惜斓重申了一遍:“你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