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她也見過好幾次他的真容了,可每一次都還是被這張怎麼都瞧不出瑕疵的臉震撼驚豔。
“嗯。”
無佲輕輕應了聲,面不改色的吃完點心,卻沒再拿第二塊。
公主眼神微閃,拿了塊自己嘗了嘗。
他看起來好像并不喜歡吃。
随後,公主眉頭一皺。
這點心怎這麼甜。
她似想到什麼,忙放下點心,又去倒了杯熱茶遞給無佲。
無佲看了眼被她咬了一口的點心,默默接過來。
原來她也覺得甜,他還以為她很喜歡。
飲了茶,口中的甜膩減輕了不少,餘光觸及到書案,無佲動作一滞。
隻見書案上,竟是滿桌的‘姬元玥’。
男子蒼勁有力的筆鋒與少女娟秀工整的筆墨錯落交織,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而不知不覺,他竟寫了數十‘姬元玥’。
“明晚給大人重新備些點心。”姬元玥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頓了頓又道:“若明日大人來的早,我讓人備晚膳可好?”
若戌時來,她可以等他一起用膳。
無佲聞言收回視線,落在公主的眸中,不同于昨夜随口的挽留,此時公主是真心邀請。
拒絕的話再次咽了回去:“嗯。”
公主抿唇一笑,也點頭嗯了聲。
二人又靜靜地喝了一杯茶,無佲便放下茶杯,起身離開。
公主這回倒也不開口挽留,将人送到窗戶邊,目送那道身影淹沒在夜色中,才放下窗戶。
走回書案,公主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名字上,久久沒有回神。
在他的筆下,她的名字看起來并不叫人厭煩,今夜練字時她也沒有感到壓抑,反而是帶着某種複雜的喜悅,練的特别順暢。
姬元玥仔細的将每一張都收了起來,在迎風進來前藏進箱籠最底層。
-
時間就這麼一日一日過去,轉眼又是半月。
這半月,公主辰時在正殿看書,老先生在藤椅上睡覺,午後公主跟着錢嬷嬷學規矩禮儀,入夜,同鬼面無佲習課。
一天下來,充實極了。
上輩子自進宮後,她就從未有過這樣甯靜的日子。
不過眼下隻是暴風雨前的甯靜,一切隐在暗處的魑魅魍魉終将會卷土而來。
這一日,公主剛學完規矩禮儀回到寝殿,還沒來得及寬衣,青姑姑就疾步進來,向公主禀報道:“錦繡宮那邊出事了。”
姬元玥一怔:“何事?”
青姑姑輕聲道:“七公主半個時辰前突然發起了高熱,眼下太醫院已經去了三個,院首也在趕過去的路上。”
高熱?
姬元玥微微眯了眯眼,這幾日天氣平穩,怎會突然發起了高熱,腦中有什麼突然閃過,公主神情一緊:“周遠光?”
半個多月前,她要周遠光給她讨這個公道,一直沒有動靜她本來都快要忘了,沒成想他竟真的得手了。
青姑姑也是這個猜測:“七公主這次的病來的太過于蹊跷,奴婢也有此懷疑。”
說完,又擔憂道:“奴婢能想到,錦繡宮那邊定也有懷疑,公主上次高熱他們将太醫帶走,做賊心虛,張貴妃很容易就會懷疑到公主身上。”
姬元玥臉色微沉,張貴妃懷疑她是必然的。
她不信周遠光隻能有這個手段,用這麼明顯的高熱報複回去,這顯然就是存了将她扯進去的心思。
他不信她了,所以要用這樣的方式将他們綁在一起。
“無妨。”
姬元玥輕嗤了聲:“如此,也說明如今除了我,周遠光還沒有找到别的路子。”
這也就代表隻要她棄了他,他就再也别想走上前世的通天大道!
但這個人心思細膩,知道她的變化後一定會再給自己找後手,她不可能給他時間去拉攏勢力了。
“青姑姑,我們送他一程。”
姬元玥看向青姑姑道,若有所思道:“青姑姑務必去将太醫院首截來,就說我也高熱不退。”
青姑姑一驚:“公主...”
張貴妃那邊本就會因七公主高熱對殿下起疑心,若此時再去劫了太醫院首,那不就明晃晃的告訴他們,這是公主的手筆。
姬元玥自然知道青姑姑的擔憂,她捧起一盆花放到窗前,輕笑道:“姬雲嘉高熱又不是我們做的,就算父皇發怒要查,也查不到我頭上,至于周遠光,與我們何幹呢?”
“可衆所周知,周遠光與公主婚約在即...”
青姑姑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剛從民間回來,哪裡懂宮中這些彎彎繞繞,所有行事都不過是周遠光授意。”姬元玥徐徐道:“我是東邺嫡長公主,父皇還能棄我保他不成。”
青姑姑細細一琢磨,眼底劃過一絲驚色:“公主此計甚妙。”
“不過,公主現在要與周大人清算了嗎?”
“此時不清算更待何時?”
姬元玥道:“等他羽翼漸豐,再想動他就不容易了,況且,沒了周遠光,才能讓人更加肆無忌憚的對付我,姑姑,複仇之事宜快不宜遲,趁着無佲大人還...還願意幫我,我必須得把握住這個機會,快刀斬亂麻,讓後宮易主。”
經過前世,她已經看的很清楚了。
父皇在意江山社稷,皇家威嚴,隻要她不威脅到皇家臉面,她就算将後宮翻個天,父皇也一定會保她。
隻可惜上輩子她看不清形勢,求的全是溫情,畏首畏尾,不敢與任何人正面為敵。
青姑姑聽的心驚不已:“公主,張貴妃是太子生母,短時間内要動張貴妃,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啊。”
姬元玥淡淡一笑:“東宮坐不穩的,姑姑,信我。”
上輩子周遠光在她臨死之時走上了通天大道,而随之隕落的是張家,暗使司。
那場腥風血雨,她光是聽着就覺心驚膽顫。
青姑姑先是被公主的言辭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什麼,放低聲音問:“在公主的夢裡,東宮...易主了?”
“嗯。”
姬元玥不再多說,道:“姑姑快些去吧,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将院首截過來。”
青姑姑見公主主意已定,也就不再相勸,疾步離開。
一直在旁邊沒有出聲的迎風在這時突然道:“東宮易主,那太子太傅呢?”
太子太傅與東宮形同一體,東宮出事,太子太傅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姬元玥心知她還打着拉攏秦相徵的主意,聞言便順勢道:“死了。”
“他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子被廢,他也丢了官職,死在牢獄。”
而真相是,太子出事是被秦相徵牽連。
暗使司行事愈發張狂,彈劾的折子一本又一本遞到父皇跟前,父皇隻能下令徹查,這一查可不得了,外界這才知道暗使司的司主大人原來就是太子太傅!
而這些年,他借着暗使司司主的身份便利,看似是為朝廷除害,實則是以公徇私,替太子掃清障礙。
此事一出,滿京嘩然。
父皇下令徹查太子和張家,牽出了一堆人命案,貪污案,東宮被廢,貶為庶人流放千裡,太子太傅,也就是暗使司司主伏法。
暗使司從此不複存在。
清繳那日,忠于司主的自盡當場,想活命的服從命令,被調往各個部門,補上了這一次朝中動蕩帶來的空缺,正如多年前,父皇建立暗使司的初衷一樣,一切就此回歸正軌。
隻不過舍棄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司主而已。
而周遠光也借此東風青雲直上。
所以姬元玥很清楚,即便她什麼都不做,隻要保住長儀殿衆人的性命,想辦法阻止自己和親麟蘭,無需對張貴妃出手,她也一樣蹦跶不了多久,但是,那些仇,她要親自報。
這個時候的暗使司司主在一些縱容下幾乎是無敵的存在,而她又有着長公主這樣貴重的身份,再抱上司主那條大腿她都鬥不赢的話,那也别報什麼仇,一劍自刎算了。
安穩了這些時日,很夠了。
接下來,她就要走出長儀殿,去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