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人聲鼎沸。
大緻是歡愉的讨論聲,情緒足夠飽滿,聲調高昂,很刺耳。
頭頂的聲音一個個掠過,服部秀太佝偻身軀,抱着胳膊,巨大的恐懼從胸腔噴湧而出,呐喊堵在喉間,大喘氣之餘,胳膊被人觸碰。
他受驚地向旁一躲,沒注意撞到路人,他在南鄉琴不解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失态。
“還好嗎?”
南鄉的嗓音很悅耳,似汩汩春水。
“抱歉,聽你講話卻走神了。”
“沒關系。”南鄉不善于微笑,側頭露出的耳朵圓潤幹淨,耳垂包裹着小小的紗布。
“我理解你,那種事一時半會難以接受,但是今天先忘記吧。”
南鄉琴墊腳遠眺,手水舍處人群擁擠,她輕而易舉地轉移話題:“那裡也要排隊啊,我們還是來晚了點。”
服部秀太一點點地挺起胸膛,養了近一年的肋骨依然隐隐作痛,他擋在女生的側前方,支吾着點頭。
“你剛才說,初夢是嗎?”服部努力将殺人犯嘚瑟的眼睛忘掉。
“嗯,我夢見了鷹哦。”
“是吉祥夢啊。”
服部秀太做了噩夢,沒什麼參考意義,他每天都做同樣的噩夢。
夢裡都是他黑進的電腦裡儲存的視頻,視頻裡有不同殘疾人士的哀鳴,相同點是每條視頻都有拍攝人閃着賊光的眼睛。
惡臭味從電腦光線傳來,在昏暗的房間裡,萦繞成為了他的噩夢。
拍攝者在十一月份因蓄意殺死福利院19名殘障人士被捕。
法庭上,變态兇手洋溢自豪的神情說:“我不是在作案,我是在幫助日本乃至全世界的發展,隻有清除了這些社會渣滓,日本和世界,才能更高效更健康地向前發展。”
惡魔低語不是身處人群裡就能忽視的,服部秀太一度認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
他看向打量着人群的南鄉琴,咽了口唾沫,手捂在疼痛的胸口上。
不過,黑進變态兇手的電腦這件事,他不後悔。
兩人排着隊,一步步挪動到拜殿前。
“我忘記帶零錢了。”南鄉琴扯着他的袖子,低聲說。
“我有,我有。”汩汩春水很快淹沒低語,服部隻希望她能多說些話,又難以啟齒說明心意。
手忙腳亂代表着少年的羞怯,他從荷包裡掏出一把五日元硬币,過于緊張而灑落幾個。
服部彎腰去撿時,一枚硬币沿着石闆縫隙滾動,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看着全程的南鄉琴微微瞪大了眼睛。
薄雪在人群踩踏時都化成了黑水,沿着石闆溝壑浸入泥縫裡,也就是說,石闆間隙是摩擦力很大的泥水,硬币卻像吸鐵石吸引的鐵塊,在無數雙腳邊滾動,直至被一個農民打扮的人撿起。
他用拇指摩挲了硬币花紋,像是确認了什麼,跻身朝外走去。
服部秀太尴尬地用手帕擦拭,才遞給她,“對不起,不小心就……”
“沒事,謝了……你要不要數數少了幾個?”南翔琴從剛才的事回神,狐疑着提醒。
服部秀太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他也不知道出門時帶了多少,隻好大手一揮,故作潇灑:“我都撿完了,走吧。”
盡管神明承接了成百上千個願望,服部很貪心地許了兩個,一是家人平安健康,二是南鄉早日脫離苦海。
他投了兩個五日元硬币,沒想過湊成的十日元,諧音“遠緣”,緣分疏遠,意味着他的願望在神明的待辦事項的最末,不過,神明是否真做事還不一定。
千石飛梅抛擲着硬币,矗立在鳥居前。
未着塗料的鳥居木頭有些腐壞,紋理蔓延着黑水和青苔。兩根麻繩扭捆在一起,牽住左右支柱,中間吊着木牌,寫着禁止入内。
背後就是神社的守護林,成片原生态的巨杉筆直豎立,樹根鋪蓋着厚雪,深幽幹淨。
“求神不如求己,事在人為。”
千石的拇指一翹,硬币在空中劃過弧線,越過麻繩掉在鳥居以内的厚雪裡。
遠處人聲隐隐,空氣冷冽,在她吐出白氣的瞬間,雪被某處有一個凸起。
凸點成線,三步一停,很快移動在硬币掉落的地方。千石飛梅騰地而起,靴子踩進腳踝深的雪裡,正好壓住鼠咒靈的尾巴。
鐮刀撥開白雪,眼前的鼠咒靈約莫有拇指大,抱着硬币有些費力,可是相比下水道那些東西來說,它們更喜歡财寶。
因此它們又名金錢鼠。
早些年代或者現在的農村,人們睡覺時經常聽見房梁的異響,像是兩個硬币相互摩擦的聲音,這是老鼠發出的動靜。
有人稱這是金錢鼠,也有鼠來寶的意思,畢竟家裡沒糧蒼蠅都不會落腳,更何況偷食吃的老鼠。
不過,這些雅稱隻是調侃,錢多了是發财,老鼠多了是災害,一隻兩隻是對這家有餘糧的肯定,拖家帶口的幾十張嘴主人就應付不來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誰管你是金錢鼠還是鼠來寶。
就這樣,過咒咒靈金錢鼠就此誕生,它引起的災害呈周期性爆發。
千石飛梅沒接任務,這次過來純屬賺零花錢。
她擱置魂座當GPS,又擡腳放走了金錢鼠,緩步跟在它的身後。
雪被踩上去嘎吱作響,腳印連成線一端系在千石的腳下,神職人員在拜殿忙碌沒人管她,千石放穩了心态。
“我撿到了硬币。”鬼滅突然出現在她身後。
“别吓人。”千石壓低聲音。鬼滅狐疑道:“你早就發現了吧,這也能吓到?”
“抱歉,我換個說法,别吓鼠。”
“……”
“敲詐盤星教的一百二十萬日元,這麼快就用完了啊。”
“哪裡是敲詐,那是交易。”即使不想出聲驚動金錢鼠,千石飛梅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教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隻能和我合作,雖然說我不一定會告訴他們人在哪。”
“啧。”鬼滅作勢就要回到鐮刀裡。
金錢鼠移動很快,眼下又樹木聳立,說話間就沒了蹤影,千石飛梅連忙叫住:“别跑,幫忙找找去哪了。”
“十一點七百米。”鬼滅和魂座間有磁場連接,感應很強。
四周無聲,千石飛梅加緊了動作,深一腳淺一腳前進,在兩疊大小的空地裡看見枯枝搭起的窩,雪被拱在周圍成為堡壘,三角形的小腳印密密麻麻,金錢鼠叼着硬币一溜煙就竄了進去。
“魂座。”千石欲要召喚所有魂座掏窩。
“你敢!”鬼滅氣得連忙從鐮刀裡出來,難得見他壓着眉毛的訓斥樣。
千石飛梅勸慰道:“哎呀,魂座雖變化無常但是不通五感嘛,讓它們去和用工具有什麼區别,您老人家就在旁邊看着就好了。”
鬼滅無神的眼睛裡冒着火,這和拿自家掃帚去掏鄰居的糞坑又有什麼區别,千石這孩子淨說風涼話,他抱着手臂一臉強硬:“就是不行。”
千石飛梅仔細觀察了鼠窩外周結構,雪堡被無數鼠咒靈踩了緊實,但不代表人也能踩,中央用細枝搭起的門障空隙很小,僅供一鼠穿過,它們嬌小靈活,必然不會觸碰到枝條,所以枝條穩不穩還不一定。何況錯雜的枝條很長,延伸到雪堡以下,想必隻要一定體重的生物觸碰到枝條,會立馬掀起雪堡淹沒在不知深淺的鼠洞裡。
自己行動風險很大,她默默瞟了鬼滅一眼,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像是妥協道:“放假了沒有零花錢,還想請您吃大餐,看來是沒戲了。”
“哎,連車錢也沒了,鬼滅,您的魂座可以坐兩個人嗎,開學了我們從大阪出發好不好?”
“……随你。”
管鬼滅說的是指哪方面,隻要他開金口就夠了。千石飛梅揚起笑容,摩拳擦掌準備讓魂座行動,鬼滅提醒道:“我從參道過來時感受到很多異常,是分散的老鼠,一旦行動會吸引它們,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