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官員被挂“執行輪回”讓人很驚恐，不免多想是兩界山雨欲來的節奏。千石飛梅思來想去，是不是灰原正雄知曉高層一邊高聲宣揚對天皇忠誠，一邊又撕下《協作章程》當廁紙，并且掌握證據了呢。

正對面的和藹大叔笑笑，褶皺活潑地抖動，“不可溶解的紙張堵住馬桶會讓人很苦惱吧。”

現在兩人在昏暗的巷子裡，與烤肉店的後廚僅有一牆之隔，鼓風機呼呼地吹，油煙味彌散。

千石套着帽衫，把下班的灰原正雄拉到此地，說明來意後，這個樂天派立馬展開笑顔，肯定她天馬行空的想象。

她的長串腹稿還沒來得及說......也不是又沒錢正式請人吃飯，畢竟自己不便在明面出頭。

在灰原正雄看來，千石是一臉冷靜看上去隻對學習感興趣的女孩，如果不是眉眼中有奔波的勞累感，隐隐透出和他一樣被人觊觎性命的苦悶，灰原是不會相信她的。

這些話他沒說出口，挂着标準的官場微笑。

千石飛梅倒不好意思，這種時刻還被人當作孩子，便不敢再看灰原慈祥的眼睛，輕咳一聲說着:“我聽聞大人正在起草文件，關于認知創新領域......整合您調研過的資料，我想您具體指是探究腦和咒術關系吧？”

“現在的年輕人都很敏銳嘛，你沒說錯。指導方針很快會以文科省名義下發，因為我的私人關系，大阪醫科大學的藤野教授研究室和仙台東北大學醫學部會是第一批試點。雖然很草率，但我對大家很有信心的。”

“問題就出現在這啊......”千石飛梅看不懂灰原正雄的笑容。

現代醫學飛速發展，咒術界為什麼不申請設立研究所，填補腦與咒力的認知空白，順便研究術師與非術師差異、咒靈誕生條件等等。

這涉及倫理關系，現代研究雖有生命平等原則，但還是秉持着以人為中心。生命科學研究大部分是動物實驗，比如探究腎上腺素對血壓的影響，是切開家兔的頸總動脈推入試劑，而不是切開人的。

基于生理學的原理，研究人員能夠找到合适的受試者。而若将這一邏輯應用于咒術研究，除非一隻兔子的憤怒能引發詛咒，否則受試者隻能是術師。

人體實驗是把研究人員和受試者架在手術刀上共舞的極端行為，非必要不可取。

術師人口本來就少，加上大大小小的世家林立，讨伐的聲音如同撞擊的台球般四散開來，最終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

灰原正雄周身平和的力量抵開鼓風機的嘈雜，半生滄桑融合成遠瞻性的智慧，臉上仍親切從容，像給學生解惑說道：“一直以來社會的安定仰仗你們術師維護，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可是，咒術研究對象非術師不可，連能看見詛咒的‘窗’也無法替代......不怕你笑話，作為普通人的我，偶爾會慶幸自己僅僅是個普通人，而術師身份，是一種對自己和家庭的詛咒吧。”

“是詛咒，那就是無可奈何的。不管是隐姓埋名拒絕咒術界的術師，還是從袚除的戰場退隐下來的，這灰色地帶的人，使命就是在咒術研究上發揮餘熱，才算是和詛咒抗衡到底吧。”

千石飛梅轉動冰冷的下巴，睫毛無意識扇動兩下，她曾經也歸屬于灰色地帶：失去戰鬥能力，每月領着尚可糊口的工資，吊着胳膊連穿制服都費勁。月色殘缺的夜晚，她還會坐在窗台處怅然地歎氣。

灰原正雄的意思是，咒術研究實驗的受試者可以在殘疾術師裡征集。

如果真是這樣......

巷子拐進一個不良少年，無視他們自顧自地點燃了煙，千石聽見打火機滑動的聲音。

如果灰原正雄真會如期執行，那她清楚為何政府官員會被挂在“執行輪回”上了。

他斑白的鬓角如一把寒刀，寬容的眉眼是刀鞘，時常上揚遮掩決絕厲戾。

千石避開鋒芒，視線無言地落在不良手裡的猩紅。直到灰原正雄擡手看了眼腕表，才滾動發緊的嗓子，說明來意：“可以冒昧地問一句您，是為了什麼呢？”

迎接全咒術時代的到來，還是......終止？

“終止。”

灰原正雄的濃眉隐入黑暗，白色襯衣袖口露出一圈，垂下的手握成拳，像在黑白交界的灰色地帶裡宣誓。

仿佛有一塊岌岌可危的石頭終于沉湖，千石飛梅感到路在腳下的踏實，心髒穩穩跳動。

“我知道了。”她如同執行指令的忠士，“您知曉自己在‘執行輪回’中上榜了嗎？”

“IP在美國的站點啊，最近因為黑客攻擊事件，網安中心的同僚都嚴陣以待哦。想必我目前暫無大礙吧。”

“您要是真這麼想，也不至于直播了。”

“哎呀，這你也知道了，真是慚愧。”灰原毫無架子地自嘲。

苦煙味緩緩飄過來，不良側頭又點了一支，越過他們看向巷子另一頭，車輛碾着瀝青路駛過。

“能理解。”千石确認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了，她速戰速決道：“您的揭榜人是我哦。”

“原來如此。”灰原的語氣好像談論天氣一樣自然，他露出擔憂的神情，“然而，如此青春靓麗的女孩竟涉足殺手行當，真是有些可惜啊。我死前可以多嘴問一句，為什麼呢？”

“保護您啊，大人......暗中監視您的警察不靠譜。”

“還是同學你實力太強，我也毫無防備，後頸一緊就被你給拉過來了。”

“過獎了。”

有關“執行輪回”的規則她随意解釋一通：每個登錄的用戶都會簽訂契約，相當于書面束縛，如若交易中有失信行為，失信方會受到強行剝奪的懲罰。過程很簡單，大概和app新登錄時的《用戶協議》一樣，點擊“我已知曉”即可。

除了絕對自信完成刺殺任務，一般人不會揭榜，也不會有人争搶已揭榜的任務，畢竟受束縛的揭榜人也會把觊觎的同類視為獵物。

因為容易形成一對一的關系，揭榜人行動前，刺殺對象暫時是安全的。

冥冥是千石的揭榜人，她則是灰原正雄的揭榜人，時限是自己身死之前，不然要接受強制剝奪......

還有時間......千石對上灰原錯愕的目光......在大家意識到“執行輪回”的漏洞前，她還有時間完成自己的事。

但要制造些騷亂先蒙混過去才行。

“原以為是臨死遺言，沒想到是同黨。”灰原從西裝口袋裡摸出私人名片，“要真是殺手，我卻像對待同黨一樣說出心裡話，确實有些諷刺啊......不過死了還要帶着秘密埋入土裡，果然會有些孤獨，我還像年輕一樣藏不住事。”

“見笑了，請收下我的名片吧。”

見人猶豫着接過名片，職場老油條看出她的顧忌，體諒地說：“還是叫你同學比較好，我也不怎麼記事，還請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沒耽誤您直播時間吧？”

“隻是需要在回家路上開直播的程度。”

“這樣啊，不打擾您了。”千石連忙道歉，最後詢問：“可以請您幫忙打個廣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