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寂靜了很久,康熙才平靜地問:“安嫔,你為何要這麼做?”
盡管安嫔自曝罪行,但康熙根本不信是她幹的。
曾經,他極喜歡這個詩書畫卷般的江南漢家女子,在平三藩那段焦頭爛額的日子裡,隻有她眉眼間溫柔的憐愛能給他片刻安甯。
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愛的是他這個人,不是他皇帝的身份。
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不是皇帝,肩上沒有扛着萬裡江山的重擔,而是一個普通男人。
一個女人的丈夫。
她會因為心疼他,從不争寵奪愛。
她永遠安靜的待在自己的世界裡,等他需要時,進來安享片刻清淨。
他喜歡她的安靜淡泊,喜歡她給的安甯溫暖。
而他畢竟是個皇帝,不能是一個女人的丈夫。
第一次冊封後宮時,她位列七嫔之首。
對一個漢女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榮耀。
隻是後來,她卷入了一場後宮争寵風波中,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卻迫于各方壓力,不得不疏遠她。
“因為我想讓皇上永遠記住我。”
安嫔慢慢朝皇帝走去。
皇帝身邊的貴妃立即喝止:“你幹什麼,站住!”
安嫔站住了,她沒理會貴妃,隻看着康熙,目光溫柔專注。
“皇上,您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安嫔目光有些飄忽,她望着年輕的帝王,卻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她的目光透過他,看向了遙遠的過去。
那些曾經他眼裡隻有她的歲月。
隻是帝王的愛,太薄情了。
而她,困于後宮此生無望,已經乏了。
“皇上,我們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天沒說過話了,要不是今天出了公主被紮的事情,這輩子你都不會再看我一眼了。”
安嫔如詩如畫的眉眼依舊溫柔,她語調輕軟似羽毛,唇角兩個小小的梨渦随着她說話,若隐若現。
康熙定定地望着昔日的寵妃,心中複雜無比,腦海裡全都是過去兩人恩愛時的畫面。
但此刻,他沒時間耗在後宮。
等過了今晚,他是該找個時間跟安嫔好好聊聊,這幾年,他确實虧待了她。
反正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三年多了,或許,他可以繼續寵幸她。
“安嫔,你不要亂說話,戕害公主的人太皇太後會查出真兇的,你且安靜等着。”
康熙說完,轉身就要走。
“皇上,不用審了,紮公主的人就是我,我妒恨七公主得寵,而我的孩子卻連活着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皇上,臣妾早就不是過去的安嫔了,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安嫔笑着說完,眼淚從她美麗的剪水眸裡滑落,她擡手拔出頭上的玉簪,當着康熙的面,毫不猶豫的插.進了心口。
“安嫔!”康熙大驚,兩步奔過來扶住安嫔搖搖欲墜的身子,“你這是幹什麼?”
“皇上,七公主的事,臣妾對不起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安嫔說着話,血從嘴角湧出來。
她目光癡癡望着年輕的帝王,他眼裡的痛惜和懊惱讓她心中最後的恨意消散。
“皇上,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安嫔笑了,血沫子不斷從她唇角溢出,她的笑容依舊溫柔甜蜜。
仿佛兩人之間不曾有這三年多的隔閡。
“我叫李夢依。”安嫔染血的手撫上年輕帝王的臉,她緩緩閉上了眼,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不悔。”
不悔用一生在年輕帝王生命中留下短暫的一道光。
那道光,曾照亮過他某段晦暗的歲月,已足矣。
安嫔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半空中被康熙握在了手中。
年輕的帝王心中仿佛被狠狠撕裂了一道血痕,他緊緊攥着手中柔軟的手掌,腦海裡一幕幕全都是那段灰暗歲月中,她一颦一笑的模樣。
廳堂裡所有人都看傻了,沒有人想到安嫔會突然自殺。
就連橫梁上的明珂都震驚的差點掉下去。
明珂沒想到,自己被紮一下,會在皇宮後院引起這麼大的風波,甚至有人會為此付出生命。
這是明珂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人死在眼前,關鍵是,她還是冤死的。
康熙剛才的幾句話已經表明,紮她的人絕不是安嫔。
作為皇帝,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妃子,還是曾經的寵妃。
他這麼說,肯定是對安嫔的人品非常了解,确定她不是這麼歹毒的人。
可是,安嫔到底為什麼要替人背鍋呢?
真正紮她的到底是誰?
明珂糊塗,下面的衆妃也糊塗。
隻怕就連真兇也在糊塗,為什麼安嫔要主動背鍋。
皇帝顯然陷入悲痛中,抱着安嫔一動不動,大廳陷入死一邊的寂靜中。
最後還是太皇太後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