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熱血殊難冷,每次冷不丁想起有關她的稀疏回憶時,難免會不經意流露出似水的柔情,還有擔憂。他承認,在遙遠的東海故鄉,他牽挂的不光是搗蛋鬼路飛,山賊養母達旦,也包含玉軟花柔的她。
看來,她過得并不容易,曆經漂洋過海的滄桑流離,但是沒有放棄生的希望,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人生,誰說女子不如男?
當遠方的殘陽完全退隐至海平面以下,她才如電影慢鏡頭倒幀般逐漸看清他的臉孔,老天待他不薄,還是一如既往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退卻了幾分少年的稚嫩,展露出幾成男人堅毅的面貌。剛才在店裡始終維持低頭的狀态,劫後餘生也并未鼓起勇氣與他搭話,彼此對視的幾秒猶如度年,仍舊是一聲不吭萬籁俱寂,就看誰率先打破這層尴尬。
何曾想艾斯隻是圍繞女孩打轉了一圈,歪着頭裝模作樣打量了好幾遍,仿佛在觀賞驚世駭俗的寶藏,彌娅對他毫無邏輯的舉止不知所雲。他表現出好奇寶寶的樣子,目瞪口呆撓了撓頭,翹起一撮呆毛,不修邊幅問道:“話說,你是誰啊?”
問句一出口,不止是馬爾科,連她也遭不住想一頭栽倒地闆上的沖動,這就很諷刺——最該心知肚明的人竟然是最漫不經心的人。她顯露出翻眼扭頭的姿勢不予理會,眼看她失落嗔怪的态勢,馬爾科心想這耿直的小子一點長進都沒有,剛想罵他笨蛋,艾斯不給馬爾科罵他的機會,調皮地向對方吐了吐舌頭,“哥,别,我開玩笑的!”
艾斯自恃是比較懂她的,至少比在場的其他人要懂。他心如明鏡她對海賊怕得很,何況現還在賊窩裡如履薄冰,所以才會假裝不認識來調節她緊張到到窒息的心情,既然緩解氣氛的效果已達成,他倏爾退後一步彎腰朝她鞠了一躬,“對不起!”
來不及詢問為何對許久不見的人第一句就道歉,可謂是猝不及防,反觀他一氣呵成昂首,随後輕搭她的肩膀娓娓道來:“小娅,别生氣,我前面太粗心了,沒認出來是你,打死我也沒想過你會一人冒險跑來偉大航路。”
聞言,馬爾科點頭表示贊同,尋思這笨小子哄起人來還是挺有模有樣的。比起費盡心思解釋的話語,彌娅的關注點在她肩角:正不斷傳來對方的掌心溫度,幾乎要把骨血皮膚接觸的部分灼傷般的滾燙。盡管在聽到他叫自己名字的瞬間心髒狂跳不止,但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更令她在意。
“起初也隻是覺得有點熟悉,後來才确認那個人是你,我很後悔自己沒第一時間認出來,好吧,其實是我有點粗心,沒注意到你。”女孩覺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無比沉重,本扭頭巡視别處的她在此時将頭轉了回來,嘗試更換一種心态重新鼓起勇氣仰望這隻手的主人。
年輕男人的神色無比誠懇,語氣相當認真,早已不是前一刻那副遲鈍癡呆的模樣。彌娅情不自禁陷入思忖: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對你是否有誤解,是否平常的玩世不恭隻是一層僞裝?
艾斯跟女孩說話時始終很尊重她,始終都看着對方的眼睛不會移走,他沒有回頭便指了指身後笑嘻嘻的衷心部下們,“我真的很高興能這麼快再見到你,于是我拜托他們幫我找到你,邀請你過來參加宴會,我想,我們好好聚一聚。我給你講講我這些年的冒險故事,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和我說說你這些年的成長故事……”
馬爾科聽完才算是茅塞頓開,但他還是不得不義憤填膺插句嘴:“艾斯老弟,這不太好啊,既然邀請朋友就要禮貌一點,那幫混小子直接套麻袋跟霸王硬上弓一樣把人擄過來,不是吓壞了人家小姑娘嗎喂?”
本該期待激動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有一絲安慰的味道,“我知道了,對不起又讓你有了不好的回憶,你稍微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教訓他們。”
說罷,他欲轉身準備實施他身為隊長的教育義務,可是,下一秒她就開口阻止了,事後再回味,毫無意義的廢話竟成了三年後跟艾斯說得第一句話:“不用了,我沒有真被麻袋裝過來,他們隻是跟我開玩笑的。”
原以為小娅一直沉默不語是生他氣了,直到聽見她說話,聽見那令人懷念的細柔聲音,他才繼而挂着爽朗的笑容。始作俑者阿帕森與同行者在旁邊捏了把汗,差點就又被隊長教訓了,小丫頭聰明得很,他真就是開了個沒輕沒重的玩笑,沒有真欺負人家的意思。
忽然,艾斯不由分說拽起了她纖細的手腕仔細端詳,心急如焚沒掌控好力道,因力的慣性使她踮腳前傾颠簸顫巍,“你瘋了?怎麼有人能傻到以手去阻擋刀刃呢?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你知道那玩意兒傷不了我的,但你還是站出來幫我擋了,居然比我還早一秒發現他的殺氣?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讓女孩子擋在我的前面?”他一邊自責愧疚,一邊擔心憂慮,恍然大悟般歎了口氣,“我早就該想到是你,除了你,誰還能挺身為陌生人做出那種傻事,之後一句話不說就溜走了,是想讓我欠你一輩子嗎?”
當時情況緊急沒想那麼多,對他不假思索的關懷仿佛一股暖流滲入心間。女孩雙頰泛紅害羞地低下頭,想順勢把被他拉過去的手也抽回來,奈何他攥得很緊,楞是不給她掙脫走,一來二回間她拗不過他,于是索性就放棄掙紮了。
她的傷口在食指與中指間隙,經卡梅爾塗的特制藥膏現已止血,近期藍多裡天氣炎熱就沒綁繃帶怕發炎,也不是什麼挂齒的傷,好歹她也靠着小智慧與敏銳的五感保護自己很久了。一而再再而□□複确認她的手不再流血也上過藥了,艾斯才稍放下心來,但瞥見她指縫到掌根間的創傷刀痕,滿眼心疼憐惜,本就瘦如柴了,再割深點豈不露出骨頭了?
他遞給馬爾科一個眼神,馬爾科秒懂,調侃道:“小意思,不會讓她留疤的,你就放心吧,别像個癡漢老拽着人家的手不放,你沒瞧見她很為難嗎?”
“啊……”艾斯驚異地停頓恍惚了一下,他向來不習慣關注周圍的情況,也尚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大多情況下都選擇一視同仁。但眼前的這名少女,是他願意傾盡生命去珍視去保護的人。
他立馬悻悻放開了彌娅的手,一時間他可能使對方為難了,關心則亂,他真不是故意的。轉而視焦定格至她秀發上的水晶發夾,心直口快地打趣道:“小娅,你可不能全怪我,沒見的這幾年你變化有點大,發型變了穿着也變了。在這再遇到你的第一眼,我還在想,哪來這麼好看的人,果真女大十八變,真的是成長為超級優秀的女性了啊……”
别說了,有種羞恥到極限的錯覺,巴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就怪卡梅爾給她這身行頭,還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結果她渾身不自在,臉頰的潮紅已然蔓延到耳根。艾斯光顧着熱絡與她搭話,她全然不知如何回應對方,木樁似的保持着沉默不語,倘若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場合,她也許還能像以前那樣滔滔不絕。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想都不該是這樣的……
“認識你真是我的榮幸,我的女神,再次邀請你今晚參加我的,我們的宴會。”他用舞者表演謝幕時的招牌鞠禮動作,正式且紳士地邀請他的老朋友,這般循規蹈矩與他平時的作風不相符,但小娅是特别的,他需要傾注更多的感性心血對待。
在他遭遇海難命懸一線的時刻,是她不期而遇發現了他,不難想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費了多少心思,把不省人事的他從寒冷的礁石邊撈起又帶回自己家救治。沉睡連綿的黑暗中,他深感自己的靈魂沉淪在絕望的深淵中徘徊,多虧她夜以繼日的悉心照料才把在鬼門關前的他拉回了人間。沒有她,何來今日風光無限的火拳艾斯?是她,成就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