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緣由可以是千态萬狀,愛情的結局卻隻有兩種,長相厮守或是分道揚镳。』
『你隻能跟一名像他那樣的男人相愛,因為他是你的童話,童話和現實不能混為一談。』
回味起貝塔和阿爾法的繞梁弦音,塔莎仿佛被倒鈎箭刺穿身體的鳥雀,活生生地釘在樹幹上,血流成河。心是枷鎖,她将自己困入牢籠。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條件,對某人來說是如魚得水,對塔莎而言卻是坐困愁城。道理她都懂,隻是知易行難,想到和做到在紙上不過一字之差,在現實中卻是千裡之遙。
吸附足踝的裝飾環就像核燃料,突然開始發燙發熱,透過她的體表侵蝕銷毀她的骨骼。男人送女人戒指的寓意是代表此生不換的求婚,而男人送女人足環的寓意是代表想拴住她的一生。蓦然凝視着腳邊的那串足環,這件禮物是他親自挑選,又是他親手為她戴上。光是他在她面前俯身的姿态,就足以令本來普通的禮物變得意義非凡。
塔莎冷不丁覺得寓意浪漫的它像是有千斤重,又像是一道緊追着她不放的詛咒,更像是男人對她設立的枷鎖。她深谙,這一生不管對錯是非,唯有對他的感情,她從來不曾後悔過。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的每一天,也是這樣。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連折磨都是一種幸福。
跟他在一起共度的時光,溫存無盡,快樂無邊;可她明白,這短暫的快樂是偷來的。笑的時候就會萌生出偶爾的恍惚,于是那笑就凝在臉上,仿佛某種标志,紀念着一段快樂的過去。歲月無法倒流,曆史也不會重寫;世間的事物也總會順着其應該發展的方向而去,不能撤銷,不可逆轉。一想到此處,所有的快樂都會瞬間消失在空氣裡,隻餘留微弱的氣息。
原來快樂也可以沒有明天,女孩所言不虛:快樂和幸福都是太單純的東西,正因為單純,所以容易破碎。
在北海艱苦訓練的那幾年,有名嚴苛的教官訓誡過她:察言觀色不能光察言,要注重觀色,看人不是用眼看,而是用心看。因為眼睛會說謊,但是心不會,它是最公正的。總有一天,他們的眼睛會瞎掉,他們的耳朵會聾掉;在她淺薄的世界觀裡,大部分的人已經是盲的,是聾的。但她的心呢?她的心會停滞嗎?
這世上最深的恐懼,不是死亡,便是未知。而死亡之所以恐懼,也是因為未知。
這世上的愛情确實是千姿百态,有些人的愛需要理由,而有些人的愛就是沒有理由。你解釋不通為何會愛上那個人,可是,在那樣的時間、那樣的地點、那樣的機緣下,你一眼認定了那個人,于是,你這輩子就隻有他。
步履蹒跚來到浴室的洗手池前,塔莎茫然注視着鏡中的女人,憔悴的容顔好像徹夜未眠,眼珠充斥着些許紅血絲。又轉過身背對鑲嵌在牆壁上的鏡子,捋起自己的長發回首張望,專心緻志打量着阿爾法替她精雕細琢的刺青,鳳凰的寓意是涅槃重生。哪怕将鳳凰的圖騰刻印在她的身上,但她并不能重生,亦不能改頭換面。不單是卡梅爾别無選擇,她塔莎也别無選擇,隻能一條路走到頭,走到死。
塔莎将捆綁四肢的繃帶松解,檢查着自己的傷勢,刀口的愈合速度比以前慢了許多。倒不是貝塔發明的創傷藥不好使,奈何她吃了避孕藥後就陷入發熱的糟糕狀态,導緻她的愈合力及抵抗力不可避免降低。他居然不施展能力幫她治愈,真是精打細算老謀深算,等于不是他造成的傷,他就直接忽視不理?
他簡直該死,遺憾伽馬還沒動真格,就被及時出現的阿爾法攔截。她尋思,既然有影響空間的傳送果實,她想查驗有沒有操控時間的惡魔果實。要是有倒轉果實,她巴不得逆回時間,在伽馬動手的前一分鐘教導他:别輕易亮劍,除非你确信萬事俱備時機成熟了,一旦出手就要置對方于死地。雖然他不死鳥是死不了,但是讓他受點皮肉苦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目前她的傷口不适宜碰水,隻好用毛巾蘸着溫水擦拭身體,接着跪在浴缸邊清洗自己的秀發,閉着眼睛捧着花灑沖刷頭上的泡沫,放下花灑便低頭用雙手梳理打結的發尾。關閉水龍頭,甩了甩自己的腦袋,順勢将垂在胸前的頭發置于背後,遮擋住她活靈活現的刺青。
可惜她今晚犯了個緻命的錯誤,那就是忘記鎖浴室的門。殊不知有人已在門前駐足良久,慵懶抱着雙臂欣賞着女人入浴的春宮圖。
夜色蒼茫,天地空洞;室外雨聲蕭條,室内霧氣氤氲,整個空間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容器,到處都是回響,到處都是雨聲。有人說,慾望就像夏季的暴雨,說來就來,讓人措手不及,又揮之不去。但在這冷雨淅瀝的夜晚,是否連慾望都摻雜着寒涼的潮氣?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後來再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糾紛,她還一度仔細琢磨過,她究竟該怪誰?
如果不伽馬是淩晨意圖對她不軌,她就不會被馬爾科抓住小辮子;如果不是阿爾法給她灌輸稀奇古怪的感情觀,她就不會在走廊撞見伽馬朝馬爾科行刺,也不會聽見阿爾法與馬爾科的交談内容;而是會眼不見心不煩,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順理成章提早回到她的閨房洗漱就寝;如果不是貝塔提醒她愛情與婚姻的區别,她就不會心不在焉至忘記鎖門……
一連串蝴蝶效應促使她接連載倒,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以緻于到了下一個島嶼,還被他的新歡挑釁嘲諷。結果理清邏輯後,她的結論是誰都不該怨,最該怨的是她自己,最該死的也是她自己。
都怪刺客出身的她生性多疑,沒有相信他們經曆過生死的感情,沒有相信男人劫後餘生對她的承諾,竟然輕信不知情的旁觀者三言兩語的诋毀。分明教官表示過人心不會說謊,女孩還暗示過他的言行舉止裡有答案,她卻莫名其妙懷疑他的心意,也對彼此朝夕相處的時日産生質疑。
塔莎用血淋淋的教訓告訴我們:一、永遠不要從别人的嘴裡去了解一個人,要堅信自己與那個人的經曆,堅定自己的真實感觸。二、永遠不要對枕邊人撒謊,精明幹練的他早就揭了她的畫皮,把她的每一根骨頭扒開,連五髒六腑都研究過了一遍。你對他撒了第一個謊,就要編無數個謊來圓起初的謊言,況且對方比你自己還了解你。
馬爾科作為完美主義者的标杆領袖,他的眼底容不得一粒沙,更容不得她對她欺騙。她早在祖瑪就答應過他不會騙她,盡管是在他侵犯她時的敷衍戲言,他倒是真忍心把他自己後面補充的那句話執行到底——不說實話就懲罰她一整晚。實際上塔莎向來言出必行,加上彼此還推心置腹秉燭夜談過,她也扪心自問不想自作自受。
關鍵是當時許多的問題和矛盾都堆積在一處,令她應接不暇手忙腳亂,根本分不出心思去辨别虛實。貪杯醉酒的他也半斤八兩,不像平時一眼就端倪出她的苦衷,他是一個嘴比心慢的人,即便他看穿也不會不識時務去戳穿;一旦戳穿就是已然看得太清楚。他難免有點自負,自負的人隻要認準了一件事,就很難随意改變,你對他說再多都是徒勞的狡辯。
此時,隐藏動靜的馬爾科像一隻幽靈,不安好心卻不勝耐心地盯梢女人的背影:一如既往高挑清瘦的體型、訓練有素的骨骼、扭曲蔓延的傷痕、令他朝思暮想的身體,以及令他心生眷戀的靈魂。明顯是司空見慣的場景,他卻像走火入魔一般癡迷,不知怎的就是移不開眼。
誠然塔莎是長得不錯,但還不至于美到國色天香,讓他看一眼就喪失理智的地步。他見識過的美人何其之多,倘若他隻是貪圖一個女人的美貌或身材,不會唯獨對她另眼相看。但你不得不承認,在男女關系中,外貌也是讓對方愉悅的重要元素。
換句話說,假如她相貌平庸,相遇之初他未必會多瞅一眼。相反,假如他是一個肥頭大耳、滿臉油光的蠢鈍男人,她也不見得會波瀾心動。在這一點上,人們都免不了俗。曾幾何時他将塔莎信奉為他的幸運,他的神話,他今生的宿命,前世的肋骨,可阿爾法與伽馬的拷問仿佛在他的心上劃了一刀。
他曾經笃定自己可以給她幸福,可他給不了她安定;塔莎有屬于她展翅翺翔的天空,因此不是她踏入了他的世界,是他強行闖入了她的世界。他才意識到自己沒資格幹涉她的人生,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為自己的行為冠上“名正言順”四字,畢竟橫刀奪愛的是他,強取豪奪的也是他。而罪魁禍首的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她的意願。
人生在世就是沒法順心如意水到渠成,偶然相遇的未必就是緣分,刻意而為的也未必不是命運。要是彼此注定無緣,再多的偶遇都免不了要錯過,再深的情感都免不了要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