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一時沒明白。
“我落下的東西,是曉月方諸。”常甯道。
“你——”
你怎麼不早說!
江叙幾乎忿然脫口的這句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還能是為什麼?因為她不信他。
他平複了心緒,回以同樣的漠然:“知道了。我會找。”
言盡于此,他轉身離開。
常甯目送他走遠,又回身望向了内院大門。
但願,還來得及……
……
……
似乎,來不及了……
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墨知遙莫名有了些許焦躁。
以真氣幻化骷髅雖比操縱骨頭容易,但也并不輕松。果然皇城根下不同尋常,這麼些日子下來,百姓竟還未動搖,也不知還要僵持多久。她倒是還耗得起,隻是藥廬那邊又有不妥:這幾日來,影骨竟毫無感應。
揪出幕後之人固然要緊,但也不能再放任程柯不管了。輕重緩急,需得盡快決斷才是。
這時,忽有一線清寒沁入天靈,激得她渾身一凜。
她睜開眼睛,笑出了一聲。
“到底是沉不住氣了呵……”
……
……
皇宮之内,一衆大臣圍在瓊玉台下等待許久,早已沉不住氣。
這瓊玉台高有十丈,白玉砌就,原是皇帝祭天之所。兆宇帝登基後,心血來潮,又加高了十丈,在其上建了璧月樓,夜夜歌舞聲色。先時還有皇親老臣出言進谏,但帝王剛愎,每每重責,更無視律法,施以刑罰,久而久之,便再無人敢勸。
如今,皇城危急,衆大臣才壯了膽子前來觐見。又等了大半日,通傳的掌事内臣終是愁眉苦臉地來了,開口卻道:“聖上有命,今日宜歌舞,不宜議事,諸位大人請回吧。”
大臣中有一名武将蹙眉上前,道:“十萬火急,煩請公公再通傳一次。”
内臣認得這一位是京城禁軍統領,也為難,搖頭勸道:“大人還是請回吧,若再堅持,觸怒天顔便不好了。”
“那墨骨妖女圍城數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臣要請聖上旨意,動用‘天道衡’!”
此話一出,衆大臣紛紛附和。
内臣一邊安撫衆人,一邊暗自苦惱。
說來此事與他倒有些關系。數月之前,他奉旨去了趟雲外閣,索要寶物“曉月方諸”。不想竟遇上了墨骨娘娘。當時雖有太羽宮在旁,但那妖女道行高深,到底是奈何不得。那日之後,他回京請罪,挨了好一頓罰,本以為到此了了。誰知,那妖女竟追來了京城。萬幸有皇後以坤輿丹鼎對抗,讓那妖女進不了城中。可不承想,妖女詭計多端,竟以真氣幻化骷髅,圍城恐吓百姓。
一連數日,京城之内不見陽光,陰風四起、寒氣迫人。起初百姓皆躲在家中,避免外出。可偌大京城,上萬人的生計,豈有不交通行動的道理?商賈們第一個按捺不住,備齊了人手武器,壯着膽子出了城去。但那巨大骷髅着實駭人,常驚得馬匹無法前行。更可怖的是,一旦路經野地墳冢,便會遇上骨骸森立,徐徐随行。不少人吓破了膽,逃回了城中,将遭遇之事到處傳播。經了幾人的口,更傳得神乎其神。于是,有人說,隻要供奉墨骨娘娘的神像,便可保平安。
此等淫祀,皇家自然不能坐視。京城禁軍早已貼出告知,明令禁絕,後來又抓了幾個妖言惑衆的殺雞儆猴。可人心恐懼,終難斷絕,誰也保不準京城哪裡有人私刻神像,暗暗供奉。若那妖女藉着化身顯形,便大事不妙。
可這些,也不是一介内臣宦官能處理的,除了幹着急,實在也沒其他辦法。
大臣中又有人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太羽宮毫無動靜。這也需得請聖上下旨,召鳳池真人援手啊!”
内臣歎着氣,道:“諸位大人快别說了。早已傳過太羽宮問話,說是真人閉關呢。又說那墨骨娘娘真身沒來,是在什麼……哦,弗涯藥廬。這京城外的是障眼法,隻需凝神守心便可無礙。您看看,這請不動啊!”
“唉,這,洪翊侯不在,衛相也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衆人束手無策,那禁軍統領一咬牙,道:“等不得了!便是皇上怪罪,我也得護着皇城。我這就去開啟‘天道衡’!”言罷,他毅然轉身,不顧群臣阻攔大步離開。
内臣大驚,慌慌張張地跑上瓊玉台。台階高壘,等他爬到璧月樓,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陛下……陛下不好了!天……天道衡……”他俯身跪倒,聲音顫如篩糠。
樓台之内,錦榻之上,斜倚着斟酒的男子嗤笑了一聲。他舉杯,敬向那盤踞蒼穹的巨大骷髅。
“天道衡……開就開罷。朕倒也想看看,這令各大宗門聞風喪膽的墨骨娘娘究竟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