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情絲,阿煥告訴我的這兩條絲線的名字。她說,這是平蕪衆多傀儡戲招式裡最難的一出,兩條絲線為一副,作任何物品狀僞裝,一旦給人套上,就可以隔空施展招式,像平時操控木偶時一般操控它,但力氣比任何傀儡戲的絲線都要強大,也更為鋒利,不容拒絕。
至于其堅韌程度,一般武器也難以切斷,隻因打造它的時候需要耗費大量内力,所以平蕪隻有兩副傷情絲。
其中一副他送給了她。
至于平蕪會對我使用傷情絲——或許說,本來他所準備使用傷情絲的對象并不是我,而是他在茫茫人海裡一眼相中的蔔淵,覺得他那張臉,他那高大的身材,可以變成他完美的木偶。隻要做成了木偶,傷情絲就自然能取下來等下一個目标。
而我隻是恰好幫蔔淵擋了下來。
“為什麼這種強迫的東西,還取個這麼好聽的名字。”我看着她把傷情絲纏繞收好,問了句。
“啊?可能……我想,什麼情況下才需要強迫吧。”她眨了眨眼睛,“就是得不到才要強迫,愛而不得,不就傷情了嗎?”
“平蕪,也愛而不得嗎?”我覺着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但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就自然地飄向了她的眼睛,“那你現在是有兩副傷情絲了?”
“嗯,不過我打算還給他一副。”
“什麼時候,我和你一起去?”話說出口,我才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的急迫,快速起身的動作扯動了肩上的傷口,一陣鈍痛。
“你在想什麼?”聞言後,她有些驚奇地看了我一眼,“平蕪與我是舊識,他對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我說,“他自然對你沒有惡意,他甚至為了證明自己對你的真摯,把一副傷情絲和它的解法都給你了。”
“你是不是很介意?”
“……差點把我朋友做成木偶的人,我很難不介意。”
“不,我不是說他,我是說我。”她忽而托着腮,眨着眼睛看我。
“你?”
“嗯,有很多人喜歡我。”她笑說。
“看得出來,他連戲班子起名都叫‘平和劇場’。”
想到此處,這一切都說得通了,平蕪愛而不得所以傷情,傾盡心血打造了兩副傷情絲,還分了一副給她。
“那你呢?”她笑意更深。
“我也喜歡你啊。”
讀懂她笑容裡的含義後,一時間我無奈地笑了。
可話一出口,我後知後覺地覺得心口泛起一陣痛楚,才反應過來這本是多麼自然而然的一句話。
就好像本就該如此。
我喜歡她,本是多麼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似融入了我的骨血裡,倘若把我拆開,血肉裡也依然镌刻着這幾個字。
“我喜歡你。”
我又重複了一遍。
下一刻她就撲到我懷裡來,因為過近的距離,滿腔都是她發間淡淡的花香,蹭到臉上的時候還有點癢。
我不由地伸手輕輕撫上柔軟的發絲,觸感輕軟光滑。
感覺很好。
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般的感覺,好得不真實,就像窗邊将落未落的夕陽一樣搖搖欲墜,籠上一層薄霧後,又覺有幾分虛無缥缈起來。
半點都讓人把握不住,像會在某個不經意間就悄然溜走。
“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這裡就好了。”懷裡的人輕聲地,語氣裡包裹着淺淺的哀愁。
“怎麼了?”察覺到她語氣的怪異,我問道。
“沒什麼。”不想,她搖了搖頭,轉身拿出了一支竹笛,遞給了我,“給。”
竹笛上刻着精細的龍紋,正是我被平蕪收走的那支。
“我在平和劇場裡發現了它,所以就來找你了。”
竹笛上尚有她指間的餘溫,但我接過的時候,心裡不由地又浮現起了那個想法:如果不是因為平蕪差點殺了我的話,她其實是不是還是會選擇躲着我?
這個想法在她輕輕捏上我的指間後,變得尤為清晰。
“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我猶豫着看向她。
“我?”她的眼底掠過一絲驚詫,而後收斂的目光,微微往下。
其實我這話說得很怪,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卻還說想她——但如果她沒有想着别的事情的話,她就肯定反應過來了,她不就在這裡,為何還要說想她?
可她沒有,她顯然在逃避。
我知道她在逃避,卻又無從問起。
也許我已經厭倦了離别,即使它早經注定,我也隻是想延緩它的落點,隻想時間再走慢些。
腦子裡回響起她方才說的話:“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這裡就好了。”
有時候,我們之間也太像了,分明感覺到彼此的顧慮,卻仍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此時窗外搖搖欲墜的夕陽一樣,堪堪維持着未盡之前的豔麗色彩,虛無缥缈的夢幻。
在夜幕降臨之後全然消散。
“為什麼?”她問。
……因為,我害怕你又要走了。
可我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她是又要走的,就算說出口,也不過是換來幾句沒有意義的空話,興許,還會讓她心裡更難過。
“沒什麼。”我終是搖了搖頭。
她不想多說的事情,我也不問了。
“我陪你去把傷情絲還給平蕪吧,也好看看我朋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