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師立成一排,拂塵齊揮,“天地有靈,四象歸一,願諸君順利,三界安甯。”
說罷,四人身影逐漸淡去,化成金光沖天而起,直至完全消失在空氣中,隻餘下一陣淡淡的仙氣缭繞。
張萬昌手持聖旨轉身,正要禮貌開口問候幾句,杜子仁搖身一轉,不知去向。
即便受到下馬威,早已露出的笑容也不能憋回去,“此間行至,萬昌雖是奉旨欽差,望鬼帝閻君照顧。解幽都之亂便是我們共事的目标。幽都事忙,萬昌不耽擱大家時間了。”
這地府的人當真是不客氣,不說是一哄而散這樣地無禮,也沒有比勞燕分飛好到哪裡去。
仵官王呂岱倒是留了下來,張萬昌曾在一屆蟠桃會上見過一面。二人照面打個招呼,張萬昌便被月老拉到一旁苛責。
張萬昌猶記得月老對他說過這仵官王是個嗡聲細語的笑面夜叉,唯利是圖的變色狐狸。
他心想:莫不是見我這欽差官的身份稀罕,想從我身上摸出個别樣法門?
“神君下界解我幽都之禍,定是天家賜了好本事。我也是尋個痛快,神君若不嫌本王愚鈍,便請神君指點一二,也好讓本王盡早地出一份力。”
呂岱說話間的笑容誠懇,張萬昌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随風而逝的狡黠。
張萬昌笑容送上,“凡不是什麼本事。轉輪王與我之間,别說是像你我面見,話上幾句。連隔着幾丈遠,望一望的機會都沒有。他桌前此刻落的本子、折子,我想必不是能夠應對自如的。”
呂岱瞧着張萬昌欲勢離開的樣子,忙着開口,“轉輪王的素英宮确是曲折轉回,我來領路,神君跟在身後,不必犯那個糊塗。”
張萬昌由得他繼續殷勤,沒在言語。
素英宮并不在酆都内城,隻見着呂岱領着張萬昌兜兜轉轉,穿過一邊迷霧籠罩的幽暗竹林,又陸續過了幾座青石小橋,忽聞一陣桂花清香。
張萬昌不禁誇贊道:“這桂花香氣盛放,想是下界秋意正濃?”
原是以為自己在天上淺眠幾個時辰,不曾想已經過了莺歌燕舞,綠樹成蔭。
倒真是睡了足足一覺!
呂岱聞言,“轉輪王素喜清淨,旁日裡除了打理那一院子的桂花樹,便是守在公案前一刻不停地處理着往來鬼魂。一月前,幽都進了秋,桂花的香味倒是讓這陰森鬼氣多了幾分熱情。”
說完,呂岱停在一個庭院前,“神君,這便是轉輪王的素英宮了。”
張萬昌領受後,在呂岱急迫地注視下推開了素英宮的大門。
庭院裡,幾株桂花開得正盛,花瓣随着清風吹落在青石闆面。院内立着一個圓圓石桌,還擺放着一個不曾下完的棋局。
張萬昌立在樹下望着棋局若有所思,又擡頭望向南天之位,“綠葉層枝與桂同,花開蒂軟怯迎風。真是沒想到轉輪王能在幽都這樣不見日光之地培育出此等枝繁葉茂的桂花,也是勞盡一番心血。”
呂岱臉上雖是浮現幾分驚訝之色,也很快地正色整裝。
他拱手笑道,“神君已至,我還有些許公務纏身,改日備下酒菜,還請神君賞臉。”
張萬昌并未察覺那抹消逝地驚訝,隻是還禮,“一定一定,仵官王領路之舉,我定會詳盡地上報天宮。”
張萬昌雖字裡行間的滿是感激,話裡話外溢出的提防謹慎當真是一點都不想收斂。
相當于明着告訴呂岱,這裡的一言一行他都會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待打道回天之日上報天家,勸呂岱最好别動什麼歪心思。
呂岱笑笑,轉身離開。張萬昌逛了遍四周,倒是不得見半分護衛的影子,偌大個院子還真是不怕丢了物什,少了東西。
又仔細瞧個真切,張萬昌才發現,原是他多心了。除了那幾顆桂花樹,屋舍内的床鋪簡陋不堪,茶水器具一概沒有。
一個榻子,一卷席子,一床镂金花針織的棉被,比他那拔地而起的奏善宮還要清貧。
“原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窮困潦倒的神仙,不曾想竟也有神如此不喜奢華。可這和讓我卧榻而眠有何區别。也罷,功不成無顔面見上蒼天阙。”
張萬昌目光轉回棋局之上,黑子正被步步為營的白子逼得困獸猶鬥,氣定神閑的白子頗有圍而不攻之勢。
他心念一動,伸手輕觸那溫潤如玉的棋子。就在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桂香,也吹動了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張萬昌微微一怔,随即輕笑出聲,“秋風既有意,我又豈能辜負。”
他執起一子,爽快落下,迅速起身,抻起懶腰,摘了那頭頂烏紗的紫金冠。
那黑子瞬間活了起來,宛如一條騰挪翻飛的黑龍,局勢瞬間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