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是張萬昌給小竈馬起的名字,頸間挂着張萬昌送給他的長生鎖。要說熙熙有什麼神奇之處,便是這養不大的孩子樣,靈丹妙藥灌下去,仍是無事發生。
張萬昌無語凝噎,現在想想他回天見玉帝時,立在奏善宮門口的月老到底進去跟這小家夥胡說了些什麼。
“我是神仙,守的是戒律清規,修的是無欲無求,情愛傍身可是會依天條處罰。你又不是不知我一路所行之事皆為立一座廟宇,那月老說一句你信一句,腦瓜裡裝什麼不好,偏偏是這種無稽之談。”
張萬昌不愠不怒,眼神誠懇,泰定自若。早在飛升成神的那一刻,與情愛有關的時光再也不會出現了。
熙熙見自己反駁不出什麼,門外傳來的三聲叩門,解了此時的氣氛。
張萬昌向熙熙遞了一個進屋子的眼神,又将那頂紫金冠重新箍在頭上,走到門前,拉開了素英宮的大門。
為首的那人頭頂三梁進賢冠,身着青衣纁裳襕衫,衮冕上有九旒,繡有九章紋,金玉飾劍镖首,面上瞧去是個骨感老者,眉眼銜着幾分洞察世事的笑意。
雖不是威風凜凜的征戰武将,卻生了一具令人敬佩的英挺身姿。
張萬昌瞄了一眼此人身後捧書呈卷的侍者,想必此人應是那大名鼎鼎的賞善司主,魏征。
他率先叉手緻禮,“小生張萬昌見過魏相。”
魏征并未做出過多驚奇,直言道,“神君既知我的名諱,也知我是來做什麼的。轉生一事說來也算不上複雜,神君聰穎,身強體健,也是解救我這把老骨頭于水火之中了。因老頭子我嗜睡鬧出的亂子不小,還請神君擔待。”
張萬昌心裡苦笑,魏征上谏之名如雷貫耳,不成想他自己惹出的禍端竟也不遮掩,倒真是個直言不諱的千古名相。
他張口說道,“轉輪王一事,大家都是措手不及。要不是魏相挑了重擔,定了風波,偌大個地府怕是要向幽都山上那些無處停留的亡魂一樣,哀聲不斷。魏相若不嫌我是個愚笨的人,略微指點一二,想必小生也能遇事見個明白。”
魏征不是個藏掖之人,張萬昌也不想拐彎抹角,痛快人說痛快話,把任務簡單交接再告訴下一步該如何做便是最節省時間的事情。
魏征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對張萬昌坦誠的贊許,也帶着幾分對即将展開工作的認真态度。他輕輕擡手,示意身後的侍者将手中的卷宗遞上前來。
“神君過譽,本官雖為地府一介文職,此次幽都之亂卻也略知一二。源頭在于主管六道輪回的轉輪王因一時疏忽,讓一隊本不應提前轉生的魂魄流入了人間。順序被打亂便猶如秩序被打亂,這件事情地府還在查問,不過仍然無果。知情的轉輪王曆劫未歸”
張萬昌接過卷宗,隻見其上密密麻麻記載着各種信息,從魂魄的姓名、生前往事到轉生時的異常情況,一應俱全。他一邊翻閱,一邊點頭,心中暗自思量對策。
能将這桂花樹養的花香滿枝的轉輪王怎麼看也不是一時疏忽的主兒,魏征怎會輕言将錯因歸在了一時疏忽?
張萬昌的眼神牢牢地固定在手中的卷宗所呈現的文字裡,貌似因果有些倒反天罡。
好人未得報,壞人未獲罰,連那入世修行的山野精靈全都倒行逆施,違背因果。
“魏相所言極是,轉輪王之事确實非同小可。”張萬昌簡單附和了魏征對轉輪王的評判,繼續說出方才瞧出的些許問題,“不過,我觀這卷宗之中,許多魂魄的轉生似乎并非完全無序,似乎有着某種微妙的聯系……”
魏征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之色。“神君果然心思細膩,這正是此次事件的詭異之處。本官經過數日調查,發現這些魂魄之間似乎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牽引,使得他們的轉生軌迹偏離了原定軌道。”
“未知的力量?”張萬昌凝眉自語,低聲暗吟。這件事并不是隻有那滿滿一山的幽都亡魂那麼簡單了。
這力量魏征定是還沒有線索,張萬昌也沒在詢問,隻是讓魏征帶來的侍者将剩下的書卷典籍一應地全都搬進屋子裡了。
熙熙倒是在屋子裡像個小大人一樣,告在他們放在何處。
張萬昌淡然一笑,“是我那坐騎,風雨多年摸清了我的脾性,當真是個得力的幫手。”
魏征聞言打趣道,“我方才還在想,是神君違背天條喜獲的麟兒?原是那得了神君仙氣的小竈馬。若是神君前去鬼市置辦家器案幾,帶着小娃娃倒是會省去半數有餘的金錢。好了,本官這就回司,神君事忙,不必相送。”
張萬昌确實留在原地緻禮,身形絲毫未動。眼瞧着一行人出了宮門遠去無形,進了房門将熙熙一把扯了出來,準備去鬼市上碰碰運氣。
這漫天流言蜚語的須彌真相何處追尋,當然是市井小巷中閑情逸緻的口耳相傳最為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