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體内已經恢複一些法力,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硬實許多,不懼反笑,“眼下除了我也沒有旁人,不過,旁人現在也到了。”
正如他所說,現下這幽都山上大大小小的神,在張萬昌眼前一應俱全了。
杜子仁上前,深深地剜了一眼張萬昌,率先對着饕餮開口,“在下南方鬼帝杜子仁,暫替地府主事,見過饕餮神君。”
饕餮兩眼一轉,手中的箱子便被他拆分入肚,吞入腹中,“吃的,我要吃的。”
張萬昌已被神荼架着在旁休息,他想起幼年時讀過的書,饕餮食性一起,定要吃盡一山頭才肯罷休。
幽都山上那漫山遍野的鬼魂定不能受這滅頂之災,饕餮手中的箱子已經壞掉,也不知該如何重新封印。
仔細想想,即使那箱子安好,在場的人又有誰可以和這饕餮硬碰硬呢。
若是依着書上所寫,饕餮食性一生,便不可控。但張萬昌瞧着眼前這位直立的黑衣男子,沒有半分嗜殺之氣,宛如街邊乞讨,求人所賜。
杜子仁體面至極,“神君稍侯,帶我等備下席面,邀神君進酆都城,開懷暢飲。”
饕餮沒在說話,隻是望了望幽都山的方向,“那山上正是遭厄的時候,爾等不用麻煩,我自去一隅。竈王,多謝今日解我囹圄之困,日後本座必會報答。”
他話音一落,便失了蹤迹,甚至靠後的地府官員還未瞧得見這上古兇獸的模樣。
張萬昌雖是覺得法力尚在恢複,但還是會感到一絲洩身之感。然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這陰恻恻的鬼市還是讓他打了幾個寒顫。
白無常一臉擔憂地瞧着張萬昌因耗費法力過度而失去血色的面龐,連那平時裡紅潤欲滴的嘴唇都蒙上了一層白色冰霜。
他靠近關切開口,“不想神君大人剛到幽都便曆此事,是我糊塗,一應事忙卻忘了轉輪王平日起居事宜等同于無,未曾着手添置。讓神君身涉險境,是我地府之責。”
張萬昌倚着神荼站了起來,笑着臉道,“到底沒發生什麼事,我不過是遭了些皮肉傷,調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杜子仁快步走近,語氣淡淡,滿是苛責,“無事不在素英宮待着,非要出來置辦家居。真是過慣了少爺的日子,事事都要一應俱全。”
張萬昌也不惱,剛剛恢複些許血色的嘴唇像是抹了一層淡淡的脂粉,仍然笑着臉,“鬼帝言重,凡事親曆親為都可叫人挑出差錯。我若是驅人差遣,想必更是被人視為肉中之刺了。”
他也不想裝了,眼睛不卑不亢地釘住杜子仁此時看起來多麼刻薄寡情、冷漠倨傲的臉。
神荼瞧着氣氛不對,兩步并五步地橫在二人之間,“子仁你少說兩句,神君千裡迢迢,身披重任。事已至此,沒事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怎能做了事後諸葛,譴責于神君。你先冷靜,帝君回來,此事自會定奪。”
他向杜子仁遞了個離開的眼神,杜子仁冷哼一聲,“身驕肉貴,就去做你的閑散竈王,地府可不是你平日裡偷閑的功夫便能應付的。如若覺得受了委屈,我自當啟奏帝君上報玉帝,明了你盡職盡責的心。”
杜子仁音落身散,神荼也招呼着閻君們散去,隻留了黑白無常和神荼三人。
神荼雙手一擡,指端銀光一閃,點了張萬昌眉心一下,張萬昌瞬時感覺身輕不少。
神荼長出一口氣,神情凝重地說道,“這是定明清心令,神君别因子仁一句話動了無明心火。事起之時,其他各方鬼帝皆回所治之地,我未離幽都。饕餮一事,待帝君回城之日我會告知。”
張萬昌方才眼中置氣的堅韌化作輕歎一聲,“是我魯莽,多謝鬼帝教誨。”
神荼見張萬昌不想再說些什麼,命令黑白無常将張萬昌送回素英宮,也不見了蹤迹。
白無常柔聲問道,“神君大人可還能否騰雲?”
“我已無礙,二位無常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放心,我記得回去的路。”張萬昌滿臉歉然,但還是看到了黑無常一臉不屑的樣子,張萬昌也懶得想這黑無常要做什麼,可能是黑無常見到自己就煩。
黑無常果然如張萬昌所想,張萬昌話音剛落,黑無常開口便說,“走吧,七哥。人家浪費了你的好心,無故地做那些肉包子打狗的事情,真是瞎了眼了。”
“住嘴!平日裡就是對你太放縱,對着神君大人出言不遜,向神君大人緻歉。”
白無常的怒聲呵斥使得黑無常粗氣直喘,聲音已是不住的愠怒,惱着頭皮盯着張萬昌,硬生生地道,“抱歉。”
白無常恍若未聞,語氣強硬,“重新說。”
黑無常躬下身前牢牢地看着張萬昌,雙手緻禮,“下官失禮,望神君大人海涵。”說完,便自遁隐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