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當了幾天閻王,還真是受不了自己的煙熏火燎了啊?”這聲音是個熟人,帶着幾分故意地譏笑。
“你怎的來了?”張萬昌又驚又喜,眼瞧着面前的黑土盤升仙氣一縷,對着面前的小人喜笑顔開。
那小人發話,“順着你仙氣過來看看你,是斷了胳膊瘸了腿,還是啞了嗓子毀了容。不過見你大步流星,氣定神閑,想是過得還不錯,我沒看到笑話,有點失落。”
張福德嘴角扯開的弧度沒比張萬昌小到哪裡去,當真是朋友見面,分外眼紅。不過此“紅”非彼“紅”,乃是心中喜悅難以自禁,映照在臉上的紅霞罷了。
他輕巧一躍,自那黑土中脫出,化作一道流光,瞬間便站在了張萬昌身旁。
張萬昌走近俯身拍拍土地公的肩膀,瞧着土地身上的衣裳又是不曾得見過的緞面款式,真想一把扯下來套在自己身上,隻可惜福德個兒矮,到他身上前不及腰,後不蓋腚,還真是風姿綽約起來。
“來的還算巧,我前日才将素英宮收拾出來。也别站在這裡叙話了,帶你回素英宮瞧一瞧。”張萬昌對着張福德的頭輕拍一掌,示意讓他跟上自己。
“你又拍我頭,你看看你,再看看我,老頭子我這麼大歲數了,雖說身強體健,那也是碰不得說不得的!”張福德在後面氣得直跳腳,沒别的原因,隻是他沒有辦法打到張萬昌的頭。
“你還知道你身強體健,快些跟上,回素英宮的路跟迷宮一樣,兩條短腿兒倒蹬得慢,别走丢了。”張萬昌是真開心,一連幾日謹小慎微的心情瞬間疏解,頓時被這熟悉的拌嘴化解了大半。
他邊走邊回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邊因服藥後未來得及刮掉的細碎胡茬都在随着愉悅心情輕輕顫動。
張福德雖嘴裡抱怨不斷,腳下的步伐卻也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跟上了張萬昌的步伐。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張福德說着最近聽到有意思的小八卦。土地的廟宇衆多,各個村落地界上相隔幾裡便會設立一個。
這土地廟每日客人也是絡繹不絕,山野精怪,王侯百姓,平日裡說着些家長裡短,奇聞異事。張福德自是消息靈通,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逗得張萬昌不時大笑出聲,連連點頭。
“就說那東邊山腳下的李老漢吧,他家那棵老槐樹突然開了花,那花香啊,幾裡外都能聞到,說是引來了不少仙家争相觀賞,連月宮的嫦娥都差點兒動了凡心,要下凡來一睹芳容呢!”張福德說到這裡,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生怕驚動了哪位路過的仙家。
張萬昌聞言,笑得更加開懷,“福德啊福德,你這嘴巴是越來越能編了。嫦娥若真下凡,第一個找的不該是你這土地公,好讓她在凡間有個落腳的地兒?”
“那可不一定,我這土地廟雖小,但勝在溫馨嘛!不過話說回來,李老漢家的槐樹開花确有其事,隻是沒你說的那麼誇張罷了。”張福德狡黠一笑,又從東山的狐狸精如何智鬥貪婪獵人,講到西海龍王的小兒子不慎落入凡間,與漁家女結緣。
細節講述得津津有味,張萬昌聽得入神,不時陣陣發笑,偶爾還會插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兩人之間氛圍輕松愉快,旁若回到了剛剛成神結伴相識的日子。
眼瞅着素英宮門就在眼前,那一院子的桂花樹香飄十裡,土地公好奇發問,“這桂花樹是你種的?”
“轉輪王種的,我剛來時濃郁得緊,想來轉輪王應是個細緻的人。”張萬昌前面領着路,猛得站立不動,後面張福德還在哼哧哼哧地邁着步,看着路,一不留神,撞在了張萬昌的屁股上。
他“哎呦”一聲,扶着腰站住,“怎麼停下來了?到了?”
“到了,但是宮門卻是敞開的。”張萬昌駐足凝望,難道有人進素英宮毀掉那些魂魄生平,讓他無法決斷?
“敞開就敞開,說了一路的話,我先進去喝口水。”嘴沒停下地說了一大堆,張福德早已口幹舌燥。他繞過張萬昌,一溜煙地跑進了素英宮。
張萬昌關上宮門,進屋後喚了幾聲熙熙,未見回應焦急萬分。他身形迅速閃進屋内,發現熙熙側躺在床榻上睡得安穩,一顆懸着的心穩住了大半。
屋内設施一應完整,絲毫沒有翻動的痕迹,連打開的那本冊子都是熙熙醒時向他所念的頁數,不曾變過。
張福德在廳上大口大口喝着水,張萬昌扯過一條毛毯蓋在了熙熙身上,安靜帶上房門,去廳上找張福德說話去了。
“喝飽啦?轉輪王為了養這些桂花樹可是引了好幾道水渠,水定是管夠,你多喝些。”張萬昌手指輕搖,眼神玩味,一縷清泉從庭院内井泉飛去,直直落進土地公手裡的茶壺,一滴未濺。
滿滿一壺,清冽有加。張福德一飲而盡,尋了個位置坐下,“你走近些,我小聲跟你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