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門被大力推開,杜子仁已撇頭看向門開的方向,張萬昌仍是不住嘴地扒着飯。
他是真餓了。
“少爺,您大晚上吃點兒飯跟豬拱地一樣,我又不會告訴老爺,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來人膀大腰圓,面露油光。八尺身高,絡腮密胡,手臂繃起的肌肉誇張似是隆起的山包。穿了件白布背心,腰間挂着一條寬布料子,上面布滿了油漬手印。逼近張萬昌和杜子仁時,自帶着蔥花香味。
張萬昌努力地咀嚼,艱難地吞咽。杜子仁在一旁是放下筷子不是,叨一口菜也不是,憑空舉着,面瞧着張萬昌因為進食漲紅的臉。
“早說啊,楓叔,我這沒嘗出來味兒就都咽下去了。”張萬昌做出一個強制下咽的動作,忙不疊地喘了四五口粗氣,氣喘籲籲地說着。
孟上楓一臉壞笑地走近,“您這帶人來吃飯,自己倒是狼吞虎咽地全吃了,人家吃什麼啊。”趁張萬昌不備,對着背部猛拍一掌。張萬昌嘴裡還有些未進肚的殘糧,直直噴出,弄了杜子仁一臉。
杜子仁一時錯愕,孟上楓趕忙上前拿着腰上挂的寬布料子,貼心地擦着杜子仁臉上的米粒菜葉。因為力氣過大,杜子仁那單薄的身體總是搖搖晃晃,孟上楓又要上下其手扶住那欲墜的身子。
不過杜子仁的感覺不是很好,這寬布的味道怎麼說呢?他也形容不出來,反正沒比他家西院的豬圈好聞到哪裡去。
孟上楓可算是忙忙叨叨地擦完了,客客氣氣地說道,“哎呀,孩子,對不住啊!叔叔不是有意的,瞧着我家少爺吃的急,想着給他拍拍背,順順食,沒成想給您添了麻煩,這樣,叔叔在重新起竈給你燒幾個菜,你多吃些。”
張萬昌嗆了好一會兒才順過來,向杜子仁介紹到,“這是楓叔,我家的廚房管事。”
“楓叔好。”杜子仁見了禮。
孟上楓四處看了一眼,去池子旁過了遍手,便開始忙活上了。案闆上還剩了些牛肉和辣椒,手腳麻利地切絲切塊,起鍋燒油。嘴上也沒閑着,好奇地發問,“聽說少爺今日山上大顯神威,手無寸鐵打翻三個山賊?”
沒得到什麼回應,孟上楓手上颠勺,扭頭瞧了張萬昌一眼,張萬昌靠在杜子仁身上睡得香甜。
杜子仁見孟上楓瞧過來,“楓叔,昌哥睡着了,您停了火,送他回床上吧。”
孟上楓不知杜子仁何時立在張萬昌的身邊,仍是嬉笑着說道,“竈上的火不用停,我後半夜還要鹵些牛腱子。孩子,你也很有膽識嘛!這菜啊,叔必須燒完,你也吃一些補補體力。”
杜子仁沒再說話,張萬昌一顆頭不住地紮進他懷裡,嘴上還迷迷糊糊說着“枕頭”,“硬”的夢話。
孟上楓盛出一盤尖椒牛肉,尋了個空位放着,“孩子,你先在這吃些,我将少爺送回去。”
“謝謝楓叔。”杜子仁仰着臉道謝,手臂已被張萬昌壓的發麻,失了知覺。
孟上楓懷抱起張萬昌回了院子,杜子仁看着噴香的飯菜愣了一瞬,迅速抓起張萬昌用過的筷子,像張萬昌豬拱地的樣子,大口吞咽地進食。
孟上楓回到廚房的時候,杜子仁吃進了大半,頗為滿意地說道,“怎麼樣,叔做菜好吃吧。”
杜子仁重重點頭,還沒等孟上楓将腱子肉洗好,那頭已經停了碗筷,咽下最後一口,“楓叔,我想回家看一眼我娘。”
孟上楓歎了口氣,“去吧,是該回家交代交代。”
杜子仁得了準許,怕擾了府上安睡,一個人靜靜地跑出庭院,跑出院門,跑出府邸,跑向回家的路途。
今晚的月亮盈滿如水光輝,算了日子,是九月十五。子時的風帶着幾分清新涼意,吹得樹梢沙沙作響。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顯得這夜甯靜深遠。
推開家門,杜子仁望着榻上側身而卧的杜鵑,輕聲地道了句,“娘,我回來了。”
杜鵑沒說話,杜子仁心中發毛,又大聲說了句,“娘,我回來了。”依然沒有得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