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魂魄在光芒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動蕩不安，仿佛被某種力量所幹擾，絲絲藍黑氣息從玦王身後湧出。

張萬昌二指前點，正中玦王生魂眉心，低喝一聲，“魂兮去也！”

“殿下，微臣已察明，這裡，确有妖氣。”張萬昌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也透着幾分堅定，“但這妖氣并非來自玦王殿下本身，而是有人暗中施法，欲借此混淆視聽。”

太子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随即恢複平靜，似乎對張萬昌的回答早有預料。“那依張大人之見，這妖人究竟是誰？”

“他并未在場。”張萬昌遲疑片刻，悠悠說道，“但他的爪牙在這裡。”

張萬昌轉身掃過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個角落裡，那裡站着一個衣着樸素，面容普通的太監，正低着頭，似乎極力避免與人的目光接觸。“微臣鬥膽，疑是那人在暗中作祟。”

太監聞言，臉色驟變，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但他很快穩住身形，顫抖着聲音辯解，“大人冤枉啊，小的隻是宮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太監，哪有這等通天徹地的本事？”

“馭法驅魂，言行相随，那黑袍人走的快，倒是留下你在這裡盯梢。你便不怕事發，丢了性命？”張萬昌逐步逼近那顫抖的身體，邊走邊說。“是否冤枉，一試便知。”

張萬昌念動咒語，計上心頭。他再次舉起銅鏡，鏡光直射向那太監。太監渾身顫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卻仍堅持着沒有退縮。

然而就在鏡光即将觸及太監之際，一陣黑黃狂風突起，卷起了靈堂内的白幡與紙錢，百官們被這風刮得睜不開眼睛，仿佛有無形之手在阻撓這一切。

銅鏡的光芒在狂風中逐漸黯淡，連帶着那跪在地上的太監，一起消失無蹤。

“好個狡猾的妖孽，竟敢在此攪局！”張萬昌裝模做樣地怒喝一聲，卻已無力再追。他撇頭看了一眼玦王的魂魄，那魂魄飄飄搖搖地似是沒了神識，正緩緩消散于空氣之中。

張萬昌心中暗叫不好，低聲吟訣，喚來一個鎖靈囊，将已缺神識的玦王生魂放入其中。想必夜半子時，那白無常定會回來追魂的。

他複而朝向太子，察覺略有不妥，又對着臻王和淑貴妃各行一禮，“二位殿下，貴妃娘娘，今日之事，想是戲幕已落。無論這背後之人存的什麼心思，眼下都不及玦王殿下重要。陛下下旨，準許玦王殿下已親王之禮下葬，斯人已逝，哀榮當全。”

太子見狀，臉色陰沉如水，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已難以善了。

“罷了，既然妖孽作祟，本宮也不強求。隻願玦王兄安息，真相總有大白之日。”太子沉聲說道，随即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靈堂，留下一衆驚愕不已的官員侍衛。

淑貴妃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她癱坐在地上，淚水已經流幹，隻剩下無聲的抽泣。她明白，從此以後，她真的失去了那個總是笑眯眯地叫她“娘”的兒子。但她也明白，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

在她眼裡，既然太子過河拆橋，事情做絕，不仁在先，那就休怪她心狠無情不義在後。她不能倒下，她必須堅強起來，為了她的兒子，也為了她自己。

臻王上前輕輕扶起淑貴妃，吩咐侍女們帶貴妃下去休息。一人獨挑了殡禮的擔子，終是沒有誤了吉時，玦王和王妃也算落個死同穴的圓滿。

臻王和張萬昌玄黑皎白地一左一右立在玦王陵寝前，相繼無聲地默哀良久。

“我這弟弟是個實心眼的，一時氣不過你也别放在心上。算起來，他也算是你的弟弟，你與他共事多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性。他不是不來看你，等他憂思難郁解開，不鑽那沒用的牛角尖，他會拿着你愛喝的石凍春來看你的。”臻王沒覺得張萬昌立在身邊有何不妥，他自行其是地張口說話，不時發笑，不時哀歎。“張大人，這世上，再也沒有我這玦王弟弟一般謙恭仁厚，心醇氣和的人了。”

臻王側身看向張萬昌，倏爾笑了，他走過張萬昌的身邊，左手搭在張萬昌左肩之上，輕輕拍了拍，而後大聲哀歎，“再也沒有這般謙恭仁厚，心醇氣和之人喽！”

張萬昌手指摩擦着扣在手心處的鎖靈囊，轉身看向越行越遠的臻王，那身玄鴉墨袍在山頭落日的餘晖下顯得格外沉重，仿若承載着無盡的哀愁和不可窺探的秘密。

他心中喃喃，再也沒有了嗎？可塵土歸去的百年之後，就算是有了，又有誰會記得呢？

一束陽光打在他的眼角，他擡頭望向天空，夕陽如血，将天邊染成一片絢爛的紅，卻也掩蓋不住即将到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