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聞言默了良久，“也是苦了皇上的身子骨，喪子之痛怕是憂思難解，這才入了心肺吐了血。”

他咽下一口酒氣，伸手掏出一個華光照映，燦燦金黃的珠子，“娘看護皇上，本就為了避嫌，撤了近身侍衛。這是先天靈寶避塵珠，幾經轉手到了我師父手上，下山之際師父贈與我護身之用。相傳此珠乃祖鳳羽嘉未破殼的完卵所化，貼身佩戴妖邪不侵，魔怪不近。娘帶在身邊，一是白日裡母子分别，我能放心些；二是此珠亦有去除病邪之用，可佑護皇上身體康健。”

雲華子是位怎樣的師父，可不他老人家親傳的唯一弟子張萬昌最有發言權嘛！

要說雲華子教了什麼，張萬昌一時說不出口，隻因這老道看上的是張萬昌天資聰慧，偏張萬昌這聰慧的天資用對了地方，捧起個書本來自學成才，根本沒用上雲華子多費口舌。

要說雲華子沒教本領，那一屋子的書，加上明着塞暗着給的先天靈寶，再算上那些淬體練筋的藥材，張萬昌更是不敢胡言亂語，說自己沒受教的。

白無常眼瞧着蕭熠接過，藏入袖中，羽扇綸巾談笑道，“此珠避塵，實則滌厄，真算是個添壽增福的寶貝。不知張大人是師從哪座山上的真人仙師啊？”

張萬昌看出白無常識得這個寶貝，勾唇一笑，舉起一碗荷花蕊（酒名），“家師乃雲隐谷的雲華道人，不知白公子可曾聽說？”

蕭熠見插不上嘴，收好避塵珠後繼續吃。杜子仁聽見張萬昌那邊提酒了，又挨個給餘下的三碗滿上。

元善是小孩兒喝不了，杜子仁給他找了個木墩，搬了個小凳，折些飯食給元善單獨開辟出來一個小孩兒那桌。

白無常跟着一碗舉起，“恕我未曾聽聞相與，不過既見了張大人，全憑想象，也定能得見大人老師出塵超凡的仙風道骨。”

張萬昌哈哈大笑兩聲，碗内香泉一飲而盡。心裡想着白無常若是知道雲華子那老道是個做芋頭都能把自己腳上燙三個泡後嗷嗷大叫的手子，不知道這仙風道骨還能不能誇得出來。

宴席過後，杜子仁一人拾掇着殘羹冷炙，元善不知嗅到了什麼氣味出去了。蕭熠進屋請出墨寶，想着給張千機寫封家書，告訴她和張萬昌杜子仁一切都好。

張萬昌瞧出來白無常似是覺得院子裡不安全，邀白無常進了屋子聊聊玦王的事。

兩人雖是渾身酒氣，頭腦偏偏額外清醒。張萬昌手心一晃，白光一閃，鎖靈囊應光而現。

白無常小心翼翼地接過，瞧見尚存的玦王魂魄還算完整，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是我糊塗，那日從皇城出去，不知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這二人魂魄本被我牽着走，無緣無故起了場黑風惹我閉了眼睛，再睜眼時卻已不見玦王。忙喚我家弟弟過來将玦王妃快腳送回地府，我也緊趕慢趕地回了皇城，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黑風？那黑風裡可帶着一股陰冷至極的煞氣？”張萬昌眉頭緊鎖，冷靜相問。

白無常聞言，臉色微變，點了點頭，“确實，那黑風中蘊含的煞氣，即便是我也感到心悸。我曾懷疑是地府逃出的厲鬼所為，但地府未發現有何異常，我一時焦急趕來。”

張萬昌沉思片刻，緩緩道：“此事恐怕與地府無關。相信無常大人也見到了，方才席間之上的小娃娃是塗山狐妖。”

“方才我還驚奇，是何等奇遇，此等品階的大妖才讓張大人收為座下靈獸。”白無常應聲答道，他确實心驚。凡人遇到塗山狐妖都已是萬裡挑一的事情，更别說是收入麾下這等千載難逢的機緣。

“他并非是我座下靈獸，而是奉了塗山狐族的令，停留在此，尋找遺失的東西。”張萬昌難得收斂了笑意，極其正色道，“那日黑風起，無常大人帶着玦王夫婦上路後，我見他孤零零地躲在偏殿，帶他出了雪陽宮。我說這話，自是覺得那黑風既是個可以恐吓狐族之術，怕施展之人亦是身處大妖靈族之列。”

“皇宮有妖出沒實乃不吉之相，一是損耗人皇氣運，這二嘛......”白無常吞吐不言，似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話應不應該同張萬昌講上一講，可話已至此，白無常亦相信自己直覺，複又開口，“二則皇城已無黃龍真氣和紫薇帝氣鎮壓，恐是改朝換代，天下怕是要亂。除有明君出世，力挽狂瀾，可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厮殺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萬昌定已己身相護天下黎民。”

不知是這幾日皇宮的遭遇，還是見慣奇人異士，張萬昌覺得他自己變了。他早已異于常人，卻仍是步履維艱，可想芸芸衆生倘若受盡這不該經受的災難，又該是何等凄慘？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介子推，張萬昌雖不是心生向往，也卓然是傾佩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