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大人!柳大人!我們聽到了消息,懸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來了!”
“柳大人!您下次可不能這樣一聲不吭的跪到玄德門啊!”柳應溪的兩個評事抱着她的腿哇哇直哭。
“吓死我們了!柳公一直派人守着呢!”
楊銜被吵的頭疼,還沒來得及開口,郗住風見她臉色不好,起唇說道:“這次的事讓大家受驚了,大理寺同舟共濟,若非諸位信賴,此事也不可能平安渡過。大家快去休息吧。”
紀聞疏匆匆從門口跑來,眼圈烏青,看到郗住風才松了一口氣:“郗住風!柳應溪!”
“紀大人,”郗住風回過頭,有些驚愕的看着紀聞疏衣冠不整的模樣,紀聞疏為人小心謹慎,這還是頭一遭這般狼狽吧。
“紀大人可是一夜……”
“你們兩真是太胡來了!”紀聞疏怒道,“要不是這回……要不是這回正合……”太子心意。
紀聞疏咬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好了,”楊銜靠在一旁,打斷道,“我都還沒開始訓呢。”
大理寺衆人仿佛這才意識到楊銜在一樣,紛紛行禮道:“楊大人。”
各自語氣中都有一種難言的慎重和隐隐的不滿,楊銜察覺到了,最終什麼也沒說,招手讓郗住風她們跟上。
紀聞疏擔心的看着郗住風和柳應溪,無聲道:“拖——”
若是問罪,無論如何都要拖到……
房門慢慢的關上了,楊銜負手,漫不經心道:“交代一下——”
三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房間内響起了清脆整齊膝蓋撞地聲。
楊銜愕然回頭:“你們有毛病嗎?”
“楊大人!學生心有不甘!”徐觀蘅眼中含淚,“科舉本為寒門學子開公平之路,可是這麼多年,張榜所列具是世家門閥,學生不服。”
柳應溪跟着掩袖而泣,聲淚俱下:“下官看見學子群情激昂,不免想起科考之時,下官不忍見學子們求告無門。”
楊銜嘴角抽搐,看向了郗住風。
郗住風眼圈泛紅,淚水漣漣,仰面道:“下官雖不曾科考……”
“行了,你閉嘴。”楊銜一把拽起了郗住風,力道不容拒絕,然後指着另外兩個,“你們起來。”
“徐觀蘅,你不是我大理寺的人,也沒有一官半職,你走吧。”
徐觀蘅微微一驚,這就松口了?
不過她素來是果斷的人,對楊銜行完禮,幹脆利落的站了起來,在柳應溪豔羨的目光中扭頭毫不留情了走了。
“柳應溪?”楊銜坐到了太師椅上,“河東柳家,柳家安穩的興旺至今,靠的就是不偏不倚。行啊,看來我這個大理寺卿壓不住你?叫你跟我的人,暗度陳倉珠胎暗結。”
“大人用詞……”
“你閉嘴。”楊銜毫不留情的打斷了郗住風的話。
柳應溪從地上爬了起來,說:“下官遵大人之令,與郗大人共審科舉舞弊之案。分明是光明正大問心無愧……”
“盛澄荊之死什麼時候變成了科舉舞弊的?柳大人總該告訴我一聲吧。”楊銜撐着頭,冷冷道。
柳應溪屏息一瞬,硬着頭皮說:“京都府門前……”
“她郗大人說是就是了?”楊銜語氣淩厲,“你柳應溪這個大理寺丞什麼時候當的這麼窩囊了,唯她郗住風馬首是瞻了?她說科舉舞弊,你就信了?玩命的賣命都一起做,你們知不知道!利用這麼多學生,稍有不慎人頭滾滾!數千性命,你擔得起嗎?”
“可是大人!科舉舞弊之風本就是不宣之秘罷了!世人心知肚明,就算今朝不說也有明朝——”
楊銜擡眸:“你柳應溪做這些事的時候真有這麼大公無私年少熱血?在京都府和郗住風登台唱戲喊科舉舞弊、玄德門前喊冤的時候,想的是公平還是前程?”
“問心無愧四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你問過自己的心?就無愧了?”
柳應溪渾身一僵。
“太子若無此心,你們此舉就是拿人命做登雲梯!”
“大人……”郗住風再次開口。
“你給我閉嘴!”楊銜厲聲道,“柳應溪我告訴你,但凡你肯多想一點後果,就不會不管不顧的去做了,你知不知道!禮部門口,禮部尚書來晚一步,禁軍就要動刀子了!皇榜下面尋釁,輕者杖八十,重者人頭落地。”
“大人!”郗住風搶聲道,“事情是我做的,千萬算計,填多少命進去。她确實沒想過,真正想過的,但是已決意不管不顧的人是我。如果今日禮部東牆血染,該擔的人命,也該是我擔。”
“惡毒的人是我,有愧的是我。若千錯萬錯加諸于身,最該死的也是始作俑者,我才是始作俑者。”
柳應溪沉默的垂着頭,握緊了拳頭。
楊銜說:“你一條命就擔得起?如果事情沒有如你所料!學生血濺東牆,徐觀蘅根本來不及說什麼來大理寺!事态一發不可收拾,天子雷霆震怒,郭相倒打一耙。你能擔得起什麼!到時候就算把你千刀萬剮了,這些罪都沒法抹去!”
“可大人,事情就是如我所料!”郗住風高聲頂了回去。
“持盈,”郗住風平緩了語氣,喚道,“不必愧疚不必自責,是我将你蒙騙到此局中的,你被我誘哄被我欺瞞,你無罪。”
柳應溪擡起頭,眼已經通紅,她踉跄的後退了兩步:“我……”
“他們活得好好的,持盈,别想了。”郗住風道。
楊銜簡直被氣笑了,郗住風揚聲道:“大人,柳大人兩宿沒睡,讓她回去休息吧!”
楊銜看着郗住風,臉色沉沉,半晌無言,郗住風合眸咬牙,眉山微皺,已不自覺的面露懇求,伸手拉住了楊銜的袖子。
“柳應溪,出去。”楊銜冷冷道。
郗住風松了一口氣,迅速把柳應溪推出了門外,砰一聲關上了門。
“一個明知道後果心狠手冷,一個做這種事前,連後果都不想,為了一己私欲就跟着你鬧翻天……”
“大人,柳大人隻是相信我。”郗住風道,“您方才說的話,太重了。柳大人受不住的。”
楊銜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做都做了,卻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是我誘騙了她。大人,因為我不僅想到了後果,”郗住風半垂着頭,聲音越發啞了,“還想到了結果。這件事,隻有一種結果,不會有學子出事的。”
楊銜寒聲道:“你憑什麼敢拿人命去賭……”
“因為大人。”郗住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