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因走下車,回過頭才發現鐘琂也下了車。
鐘琂從前面繞過來,站在了沈時因面前。他站得慣常的闆正,神情也有些凝重,似乎有話想說。
沈時因靜靜地等着,隻聽鐘琂開口道:“你走了之後大家都很想你,特别是……”
夜風吹拂起沈時因落在肩頭的長發,露出了她正在洗耳恭聽的一張臉。沈時因屏住呼吸,聽見鐘琂補齊了最後半句話:“張工。”
“張工?”
張士明是個粗枝大葉的老爺們,年紀差不多能當她爸,沈時因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這般鐵漢柔情了。
“對,他總是提到你。”鐘琂突然很肯定地說:“他說你本來答應了要做下一個項目的結構工程師,結果說走就走,丢下他不管。”
沈時因面上有些挂不住,她當初的确沒打算這麼快回國,要不是為了與鐘琂分手,她本來還打算在非洲再跟一個項目的。她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鐘琂倒沒有繼續往下深究,他退而求其次地說:“以前的工作群組還沒解散,你有空可以在裡面跟大家說說話。”
“行,我有空就去看看。”
沈時因作勢要轉身上樓,頭頂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因因,你怎麼也不叫小鐘上來坐坐?”
沈時因赫然擡頭。他們家住在二樓,老式樓房都會有附着一層鐵鏽的防護欄支出來,外婆在上面擺了些木闆,種滿了花花草草,此時她的臉就在兩個相鄰的花盆中間,相當見縫插針。
鐘琂聞言也擡起了頭,他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一個還算合适的角度正式道:“外婆好。”
即便是隔着無數蓬勃生長的綠植,沈時因還是能清晰看見外婆臉上的興緻勃勃,她語氣埋怨:“都九點多了,您老人家怎麼還不睡?”
“你都還沒回來,我怎麼睡得着。”
話是對着沈時因說的,眼睛卻一直盯着鐘琂。沈外婆越看鐘琂越是喜歡,她柔聲問:“小鐘什麼時候回國的?”
沈時因覺得這隔着樓層的對話實在怪異,就跟小時候梁冉站在樓下扯着嗓子叫她下樓玩似的。但鐘琂偏偏回答得字正腔圓:
“前兩天剛回來,還沒來得及過來拜訪您。”
沈外婆說:“不要緊,現在拜訪也不遲。”
“不要了……”沈時因搶在鐘琂開口之前說。眼前的畫面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她唯恐再說下去一樓住戶就該投訴他們擾民了。
鐘琂看了看沈時因疲憊的臉色,也覺得這不是個登門造訪的好時機。更何況他沒準備什麼禮物。
“我下次再抽時間來看您,今天太晚了。”鐘琂對着二樓說。
沈外婆點頭道:“那咱們就說好了啊。”
沈時因說了聲“我走了”,随即一頭紮進樓道,走上樓打開門看見外婆的背影還靠在防護欄前。
“他就回來十天,馬上又得走。”沈時因不遺餘力地潑去冷水。
換好鞋放下包,沈時因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幾口。語氣依舊生硬:“就算不是非洲,也會是别的地方,他隻會滿世界飛。不像我,我是有根的人。”
沈外婆像是沒聽見,還在自顧自地對着樓下揮手。上了年紀之後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便是能夠選擇性耳聾,沈外婆把這一點發揮到了極緻。
“真要命。”沈時因歎了一聲,回房拿着睡衣說:“我去洗澡了。”
沈時因洗漱完躺在床上,她蜷着身子,在黑暗裡睜開眼睛,盯着牆角發呆。
二十分鐘後,沈時因意識到自己睡不着。她擰開台燈坐起身,翻出了手機裡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打開過的工作群組。
最近的聊天記錄來自兩天前,鐘琂拍了一張城市照片貼上去,附文是:江城的夜景。
自從大橋建成,這個群組基本是半荒廢狀态。一個最不可能分享生活的人用最閑散的态度發了一條與工作無關的貼文,下面當然不乏捧場之人,有豎大拇指的,也有驚歎夜景好看的。
最下面是張工怨聲載道的回複:【你們一個二個都回到祖國的懷抱了,就剩我們還在這兒水深火熱。】
沈時因想了想,把自己前幾天拍的地鐵盛況發了上去,附文道:每天在地鐵裡看見的人大概比在非洲三年看見的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