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等到了酉時。
剛過那個時間點,水裡忽然躁動起來。
長夏眸光一暗。
她記得左衾從前跟她說過,不渡苦的蜃蜉蝣是一種介于獸與靈之間的神奇物種。很多人因為隻能用神識蜃蜉蝣,就覺得它不是活物,其實不是的。
左衾說,蜃蜉蝣本來是逐步向真正的活物進化,但由于自身存在的時間太過短暫,被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這條進化之路的中間。
換而言之,它們被困在了時間裡。
這也導緻它們比尋常靈物好控制。制住一個嬰兒,總比制住一個成年人簡單。就算嬰兒沒思想,聽不懂指令又如何,他們同樣也沒力量,無法反抗。
長夏的靈力侵入成千上萬的蜃蜉蝣那刻,她忽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那些小小的蟲孑好似變成了她手中的傀儡,她放進去的靈力絲線就是控制它們的傀儡絲。
好像她一個念頭,就可以成為他們的王。
長夏眸色微沉。
這小東西居然還有幻術底子。
她揮了揮手,周圍的靈氣被劍氣切割斷,那些不可一世的想法便從腦中散去。
隻能說這些蜃蜉蝣有腦子,但不多,正常人誰會着去當一群蟲子的王啊。
她又不是閑得沒事幹。
不過能夠影響她心智的幻術,倒是讓長夏有幾分在意。這些蜃蜉蝣沒有修為,按照常理,它們的幻術再怎麼精妙,也無法影響到半步渡劫。
這是“質”的差距。
可它們偏偏做到了,就算長夏很快清醒,它們也确實撼動了她的思緒。
它們啥時候出現的來着?三千年前?還是四千年前?
很快長夏就無暇去想這些了。
她發現那些小蟲子們在相互吞噬融合。
長夏的靈力絲線還在手中,她感應着水裡的波動,感受着那些弱小的蜉蝣們逐漸彙聚成若幹練氣起的大蜉蝣,它們開始有了“形狀”。
然後它們繼續吞噬,氣勢和修為也不斷攀升。
到元嬰期之後,它們忽然變成了一個人。
長夏一愣,剛剛發生了什麼?
明明上一息還是一團濃稠糊狀的東西,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人了?按照她的推演,蟲子們想要勉強有“人”的形狀,應該是合體期啊。
元嬰期...怕是連維持幻形的靈力都不夠吧。
她皺着眉頭看向那個“人”。
當慣了蜉蝣的蟲子們,顯然還不習慣人的身體,“他”擡擡手,手卻像是被打斷了一般,以一種扭曲的姿态垂下。然後“他”看起來很無助地用另一隻手撓了撓腦袋。手上的力氣似乎沒把控住,那本來圓滾滾的頭顱像是被重物碾壓一般,瞬間炸裂開。
沒有惡心的血液和腦漿蹦出來,反倒是化作飛蛾四散開。
三刻之後才慢慢結出新的頭。
眼睛裡依然是清澈的愚蠢。
長夏:……
不要告訴她這玩意兒是昨天泡茶泡的行雲流水的葉舒行。
很快長夏就發現,這些種種的怪異舉動像是在學習,好像有人拿着各種亂七八糟的知識硬塞進這個“人”的記憶裡,他囫囵吞下,隻能用最莽撞的方式消化,飛速地成長。
在摔了九十八次,斷了五十九次胳膊,四十一次腿,把自己搞腰斬十七次然後徹底完蛋三次之後。
這個由蜃蜉蝣結合而成的奇妙生命,終于開始像她遇見的葉舒行。
長夏神色複雜地看着還在調整自己身體細節的青年,要不是現在事情真相還沒搞清楚,她是真的想去拍拍他的肩膀,說句你也不容易。
她催動靈力絲線,禦獸的精神烙印順着絲線輕松侵入葉舒行的神識,她對禦獸可謂一竅不通,但她修為高啊,遇到阻力碾過去就是。
反正她也不是多良善的人,更何況就眼前這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都說不一定。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又回到了小木屋,葉舒行的茶具還在桌子上整齊放着,裡面的茶水已經涼了,長夏拿了個杯子在手中把玩。
她在想葉舒行什麼時候回來,又會以怎樣姿态面對她。
希望他能把自己收拾地像人樣一點兒。
————
謝逢雪被長夏關掉消息之後,臉色黑的很徹底。
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憤怒這種情緒了——當然不是針對長夏的,他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對自己師妹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