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再大,無非就是‘時空’二字,這是人皇天地之主的證明。人皇隻有百年壽命,卻能幹出許多改天換地的大事,自然是蒼玄的天地在支持庇佑他們,姬氏族人也多被天地大氣運惠及,不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至少一生安樂無虞。
旁人卻不是這樣,想要得天地青睐,要麼是前世福澤,要麼肩負使命,要麼功德無量,老天總不會無緣無故對人好。
而所謂人皇氣息,便是人皇給别人的賜福,他們把自己的運道分了幾分給你,從此天地便會多眷戀你幾分。隻是人皇氣運再多,那也是定數,多給你幾分,他們自己便會少留幾分,姑娘身上人皇氣息很重,應是當代人皇很親近的人。”
長夏挑了挑眉毛:“我可認識不止一位人皇。”
“但人死如燈滅,人皇崩天,他們留下的氣息自然也就沒了。”
葉舒行繼續說道:“姑娘身上卻有些不同,您身上除了當代人皇之外,确實還有另一位人皇的氣息。”
沒人摁住的魚在案闆上拼命擺動,但屋子裡的兩個人目光顯然都不在它身上。
長夏想起了一個人:“姬盛”
她沒有用疑問的語氣,平靜的語調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葉舒行笑了:“看來您昨晚入了秋梧王的夢。”
“那你和明月公主又是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像是把葉舒行問住了,他垂着眼眸沉默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是因她而生的。”
像是為了肯定什麼,他擡起頭,看着長夏的眼睛認真說道:“對,我是因她而生的。”
長夏忽然覺得荒謬,之前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閃而過了個想法,她沒當真,好像葉舒行自己卻當真了。
——她當時在想,葉舒行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我剛才感受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這些年很多人來不渡苦入夢,我借機讀了不少人的記憶,了解了不少外面的事情,外面的人好像叫它們‘尺石’。”
“姑娘,我想告訴你的是,尺石和蜃蜉蝣,同宗同源,都是明月公主的血肉。”
蒼玄的天有兩個,一為天道,二為仙人。
如果仙人要亡你,作為法理上的蒼玄之主,你會怎麼做?
姬昭的選擇是反抗。
不同于八百年前,别驚春他們幾代人的殊死搏鬥,四千年前的天罰,是姬昭一個人的困獸之争。
那時候蒼玄遠沒有現在團結,各大宗門各自為政,魔修也沒有困于當時還叫永晝海的遲晝海,行走于蒼玄大地。
勾心鬥角,自私自利,殺人越貨,好像是最常見的事情。
那時候仙界和蒼玄還能互相通信,仙人們還能順着天梯下來,有些眷戀蒼玄的,幹脆就不回去。
其實仙界下天罰的事情早有風聲傳下來。
但很多修士終其一生都摸不到飛升的門檻,在天梯真正斷絕之前,他們其實對此事都是可有可無的态度。
或者說,就算他們有态度,沒有力量也是無濟于事。
而摸得到門檻的人在想,仙界最多也就封個幾千年,畢竟自家老祖宗們早就在仙界站穩了腳跟,已經是一股相當強大的勢力,真要天路永絕,他們也不會答應。
渡劫壽一萬,幾千年他們等得起,沒有必要去當那個出頭鳥為後來者謀福利。
那時候的姬昭并不知道仙界究竟想幹什麼,她隻是覺得,蒼玄應該由蒼玄人做主,仙界今日可以想封你天路便封了,那明日他們想做更過分的事情呢?
于是她拉起義軍,開始第一次人道伐天。
“隻是不知為何,她是怎麼失敗的這段記憶我很模糊,像是被刻意封住了,明明之前還是順風順水卻斷崖般突然失敗。我隻知道公主最後想到了别的法子……至于那法子……”
葉舒行歎息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很不好的回憶。
“她最後肉身落入一個秘境,鮮血化作紅色奔騰的河流,終年不息,神魂...…神魂是早就消散了的,隻有這一點點回東境的念頭還剩下,隻是還沒走到邺城人皇殿,便渙散成了我們。
神魂繼承記憶,但我隻是一點念頭所化,記憶并不完全,血脈繼承力量,姬氏血脈的時空力量流轉在尺石之中,隻是不知為何,我隻感應到裡面的空間力量,時間力量......好像被消耗殆盡了。”
葉舒行的講述和他整個人一樣溫潤如水。
“有時候我想稱呼她為‘母親’,但馬上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恥,我這樣的東西哪裡配得上。”
長夏沒有評價葉舒行話中的自怨自艾,她問道方才他沒有正面回答的問題:“所以葉舒行是誰?”
葉舒行愣了愣,旋即輕輕笑了一聲。
“葉舒行是一個影子,幾分私心,以及,一場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