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以一種近乎墜落的方式落下,一個白天結束了,裴西來這一劍,将蒼玄染成了金色的黃昏。
西境沒有海,今日還沒來得及發出光熱的紅日,斜綴在青翠山巅。
黃昏正好。
長夏立在赤日之下,左手持劍,黃衣随風而動。
她欣賞裴西來的覺悟,因此作為回應,長夏正面接下了他這一劍。
時空咒術之力順着劍意攀沿,如嘯風潮海一般奔湧,在三尺道觀摩這場問劍的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震驚不已。
以人之力,亂日月之時序,無論何時都是讓人震撼的。
這一次,長夏站在劍氣的盡頭。
當飄零久與不堪言的劍氣相觸之時,世界似乎安靜了一瞬。
嗯?
就在此刻!
整個三尺道忽然在她眼前開始褪色,千萬顔色化為黑白,唯獨一點金色不滅。
長夏擰起眉毛,那是——
天來樓?
她改了主意,收回劍氣,硬生生受了裴西來這一劍。
這一切的發生猶如電光火石,等衆人反應過來時,就隻看見藏鋒山的二師姐,在擦着嘴角的血迹。
這三尺道的少主,換個名字而已,竟然就恐怖如斯?連裴劍首都打不過的人,竟然被他給打傷了?
已經有人在想,要不要咱也改改?
夫子在不平閣頂上,少見地茫然起來。
就算是給那小子做個臉面,夏夏也不用做到這地步吧?
長夏沒有理會那些或驚疑或探究的目光。
她沉默地朝天來樓飛身而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今天又會見到姬盛。
——
梨白醒來時候,長夏和裴渺一打上了,她想去看,卻被一隻雪白素手攔住。
“沒有什麼好看的。”
梨白下意識想回頭看,但是更早讓她發覺來人是誰的,卻是那一段清苦藥香。
斂華一身淺藍羅裙,發絲用木簪子半挽,剩下一部分垂在腦後,如煙如霧地散開。
不管見這位師姐多少次,梨白都覺得,這位師姐溫柔似水,光是待在她身邊,就會讓人莫名安心。
斂華一隻手攔在梨白面前,另一隻手牽着阿漾。
她重複了一遍:“沒有什麼好看的,梨白,在這裡乖乖等你師姐就好。”
老頭兒沒見過斂華,從梨白口中知道這是長夏的師姐,便沒再多問。
梨白對斂華道:“您也在擔心師姐嗎?”
斂華歎息了一口氣:“上次她傷的那樣重……這一次,說什麼我都要在她身邊。”
梨白認真道:“師姐很厲害的。”
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師姐會輸。
斂華卻笑了笑:“運氣不好的是,夏夏自己也知道她很厲害。”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總是想去承擔更多的責任。
所以總會把自己搞得一身傷。
斂華看着三尺道的叢叢蒼木,那裡有着她心中挂念的人。
她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我到情願她别這麼厲害。”
長夏在天上打了一日一夜,他們就在地上看了一天一夜。
直到紫色劍氣劃破天際,長夏又硬生生受了裴西來一劍。
斂華早在看到長夏嘴角出血的時候就沖了出去。
原本在搖椅上半眯着眼的老頭兒這時也猛地站起身,掐指算了算,然後焦急地在屋内走來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早跟左衾說了,那姜家小子就是個禍害!”
梨白和阿漾肩并着肩,睜大眼睛看着他。
就在這時,老頭兒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走到梨白跟前。
“小梨白啊,能不能幫爺爺一個忙?”
梨白覺得眼前這人雖然笑眯眯的,卻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她下意識搖頭,老頭兒卻不是個肯聽人勸的存在。
他先是一個手刀打暈阿漾,然後抓起梨白的手,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小刀,割破她的手腕。
殷紅的血液瞬間冒出,梨白下意識想掙紮,卻聽見老頭兒低聲道:“想不想幫你師姐。”
于是梨白便停住了。
她天生擁有辨别旁人虛情假意的能力,自然也能識得這話中的幾分真心。
老頭兒也被她搞得一愣。
這小妮子真就這麼在乎長夏?一句話就給唬住了?
但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裴西來不管不顧的一劍讓這裡的時空大陣暴露出來,現在不僅僅是長夏想來這裡一探究竟,天上那東西……
祝由已經感受到那道若有似無的目光了。
他接了梨白一小碗血,就着方才放血的小刀,直接在地上開始畫符咒。
他是不懂這時空術法的,但是左衾懂啊,那老小子向來走一步看十步,早就防着這一天,陣法早就交會了他,依葫蘆畫瓢便是。
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明明已經算到了這一步,卻不親自來看着,難為他這一把老骨頭還得為年輕人的事操心。
畫好陣法,祝由将梨白的血沾了一點在食指上,又将之覆于雙眼,如此便可讓他直視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