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衾與蒼玄龍脈融合之後,她再也沒有被動入過夢。
但她的夢境依然沒有被還回來。
她可以像之前那樣破陣進去,隻是因為左衾,她下意識不會往這方面去做。
時空術法從來是以一換一的咒術,從前入夢的代價是左衾,現在左衾沒了,代價又會是什麼呢?
她不知道。
在那些猶豫不決的日子裡,長夏一邊對自己說,反正她也沒有第二個左衾可以失去,一邊卻避夢境如洪水猛獸。
要怎麼辦呢?畢竟她身邊全是一群狠人,對别人也狠,對自己更狠。
靈力就在手心裡流轉,她對時空咒術的認識比不得姬氏族人深刻,但還算夠用。
隻要她心念一動,就可以進入夢境找馮一白問個明白。
長夏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攥緊手心。
在手心中靈力逸散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其實答案早就有了。
就像上一次馮一白沒有給的畫不成,終究會有喝得到的一天。
果然,最讨厭他們這些占師了。
——
依舊是熟悉的朱雀大街。
這條繁華的街道于姬盛,就如同藏鋒山的積雪于她。
隻是這一次秋梧宮的屋頂上并沒有姬盛。
這是秋梧四十三年。
也是他死後低十一年。
姬盛這人生前轟轟烈烈,死後也不讓人省心。姬氏族人死傷殆盡,仙界借天道之手,讓人皇隐晦,除東境外的其他地方,都對人皇喊打喊殺。
就連東境之中,憎恨姬盛的人也一樣多。
然而争争吵吵中,“秋梧”這個年号卻用了下去。直到第九十七年,五宗解散人皇朝廷,宗門出手管理蒼玄開始,才再沒有秋梧九十八年。
那時候,姬盛已經死去了六十五年。
長夏忽然發現,她竟然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位人皇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謝逢雪說過最初的劇本裡,自己因追随姬盛而死。
想必那時候的他,應該也是少年淩雲志,當屬人間第一流。
可惜見不到了。
她揮了揮手,夢境中場景不斷變換,朱雀大街化作不渡苦的山水,蜃蜉蝣在山水中遊蕩。
她這一次沒有把葉舒行召喚出來,而是直接走向上次的遇見馮一白那片荞麥地。
地裡的荞麥已經黃了,上次的白花枯萎成褐色,包裹不住快要炸裂開來的果實。馮一白一邊拿着一把彎刀收荞麥,一邊笑着對她說:“姑娘來得不巧,陳酒喝光了,新酒還沒開始釀。”
長夏從儲物囊中取出一瓶天山雪,“您來得得巧,我這裡剛好有新酒。”
馮一白看着她,緩緩站直了身子。
這片荞麥地仿佛真的是馮一白一寸一寸種出來的,連同他的茅草屋,亦是他親自搭建的,簡而言之——就是裡面什麼都沒有。
長夏從善如流地取出桌子凳子和酒杯,給馮一白倒上一杯。
馮一白問:“姑娘不給自己倒?”
長夏可有可無道:“最近愛品茶。”
還是陳茶。
馮一白便不接話了,他隻是順便一問,并不是真的關心這些。
喝了酒之後才談正事,畢竟萬一正事沒得談,酒也沒得喝。雲亭的天山雪他從前聽說過,卻未得一飲。
沒想到第一次喝到,竟然是在夢中。
“你師兄借了我這麼一個地方來種麥子,你又來給我送酒,算下來倒像是我賺了。”
長夏道:“要的便是前輩覺得賺。”
她問:“晚輩有一惑,還望前輩解答。”
她的目光落在已經空了半壺的酒瓶中,于她這種幻術大師而言,夢中的東西真真假假并不是那麼界限分明。她是帶了一瓶真酒進入夢中。
“成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問題是這個,馮一白面色一愣,随即端正身子,不着急飲酒。
他掐了一個訣,夢境中的這片山水忽然像是被凍結了時間,全然凝固在這一刻。
這種連風也不再流動的感覺……
“空境神樹?”
馮一白回答道:“仙界創造不出來将天梯砸斷的法術,他們能做的,就粗硬地用仙界本身來撞斷。”
長夏問:“現在的空境,是仙界的碎片?”
“确切說,是從前蒼玄通往仙界的登仙台的一半,建得神神叨叨,其實就是個空架子。”
這位已經渡劫圓滿多年的前輩不屑笑着:“那群所謂的仙人……也就隻會這些騙人把戲。”
還是不對,仙界是有活物的,空境卻全都是死物。
馮一白隻消一眼便可知她心中所想,他瞧着壺中天山雪,心裡想,今日這酒,得來倒還算容易。
“神仙神仙,仙界除了仙,還有‘神’,姑娘,你可知天神是什麼?”
長夏從前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被點出來,她略微思索道:“我從未聽說過任何天神事迹。”
這便是問題所在了。
所有人都知道天神,卻從未見過天神,亦沒有任何典籍記錄天神。
“神通廣大,但天道有恒,太厲害的東西,是不能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