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才藏鋒山上,渴了有水,餓了有飯,沒事教教梨白術法,試試靈瑤裁的新衣。
梨白這段時間也乖順,總算再沒有動不動就做出一副“師姐對不住,明天我就要去死了”的模樣。
但這隻是治标不治本。
這孩子收到的虛情假意太多,導緻她自己對自己也不夠真心。
長夏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時間慢慢來,總之能掰一點是一點吧。
又是一年冬。
周圍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長夏的衣服靈瑤自然是早就備好了的,她從儲物囊裡面抱出來整整三個大箱子,讓長夏挨件試。
長夏一邊被她像是木偶一樣擺弄,一邊問道:“我記得往年也沒這麼多啊?”
靈瑤把手裡的衣服疊了三疊,放進箱子,然後又拿出一件新的在長夏跟前比劃。
“我做這件的時候覺得适合師姐,做那件也也覺得适合,不知不覺就做多了。”
像是覺得這件不錯,然後套在長夏身上,還讓她轉了個圈兒。
“師姐果然穿什麼都好看!”
長夏倒也好脾氣地任由她扒拉。沈思言敲門的時候,她才試上一件紅鬥篷,得了允推開門進來的沈思言,下意識擡眸瞧她一眼,然後微微晃神。
長夏極少穿這樣鮮豔的顔色,她氣質一向溫潤,連紅色這般熱烈的顔色竟也被她穿出幾分溫柔,少了些妩媚。
“你穿紅色也挺好看。”
長夏用手支着頭,斜斜看向靈瑤:“我覺得我穿五顔六色都好看。”
靈瑤收拾好東西,微笑着對長夏說:“師姐,明天我再過來。”
長夏朝她招了招手:“那明日再見。”
于是少女背着行囊,走進光裡,像是過往任何一次出門,又像是百年前,她隻身一人走入蒼玄。
走到門口時,她忽然仰起頭,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冬日的天空不比盛夏湛藍,連晴空都是灰蒙蒙的。
靈瑤回望了一眼長夏,張開雙臂,自天上而來的流光便輕柔地将她包裹,她閉上眼,像是堕入一場美夢。
“師姐,我不怕了。”
……
幾乎是在同一瞬,長夏的笑意僵在嘴角。
“靈瑤?”
天好像忽然就黑了,絢爛的極光從藏鋒山頂映照出來,長夏的目光越過門廊、積雪、層雲,隻看得見那片迷幻的青色。
她的師妹就在那片青色裡面。
為什麼會是青色呢,大概是因為她知道,長夏喜歡。
最後一次。
最絢麗、最燦爛、最夢幻的青色,隻為了她在這世上最偏愛的師姐所綻放。
“抱歉啦,師姐,我食言了,明天别等我了。”
而後,雲過風輕,天光大亮。
這片天地是這樣平靜。
除了藏鋒山,連雲上樓閣當值的弟子們都沒有發現天地的異樣。
似乎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上午,無非今日霞光格外璀璨。
夫子站在仙鶴之上,落到藏鋒山巅。
長夏握着劍,平靜地看着他。
“我不想對您拔劍,所以您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又或者——”
“這也是他的安排?”
荀岸生看向那片霞光,然後目光轉向晨星山的方向,最後落在了藏鋒山的梧桐樹上。
錢相宜少爺脾氣,吃不了苦,他有一個妖皇徒弟,左衾和别驚春就連妖都舍不得讓他殺。
其實他才是幾個人裡面年紀最小的,可是長得最老,他們便理所當然認為他最可靠。
那幾個癟犢子。
麓湖的夫子歎了口氣,心裡想,還要狡辯些什麼呢,雖說那幾個老混蛋扔了一堆爛攤子,但做決定的時候他又不是沒摻和進來。
“中天紫薇歸位,這一說法,最先就是左衾提出來的。”
自然是左衾提出來的,整個蒼玄沒有人比他更金口玉言,他說的話,定然會成真。
“世人理解的中天紫薇歸位,是姬氏人皇在八百年後重新歸來,但左衾還有另一個計劃。”
荀岸生看着悠悠蒼天,他所懼怕的存在現在正自顧不暇,所以他此刻能僭越地讨論祂。
“既然不滿意現在的天道,那為什麼不換一個呢?”
他偏過頭,朝長夏和藹一笑。
“左衾說起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們都震驚到無以複加,而後仔細思索,當即一拍大腿,對啊!如今的天道夾雜太多私欲,把祂打傷了打殘了都是麻煩,為什麼不幹脆一點,換了祂!”
他笑着又狠罵了一句,沈思言本來在邊上裝透明人,聽到後也忍不住擡頭看過去,沒想到儒雅的夫子也會講粗話。
長夏道:“所以你們選中的新天道,是靈瑤?”
“蒼玄所有人都在天道之下,生來低祂一等,沒法替代祂,要行換天之舉,隻能是方外之人。”
荀岸生歎了口氣。
“左衾隻是找到了另一個穹宇,引她過來,但要她當新天道,得她甘願。”
他看着長夏的眼睛:“不是我們選了她,她若是不願意,我們能做的也不過是再引渡下一個願意之人。”
“是她選了蒼玄。”
“或者說,是她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