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純粹地,把消除貧困當成了自己終身的事業。
鐘栎看眼表:“我自己先回賓館了,明早還得從武漢回北京。”
“行。”秦在水點頭,“慢走。”
春好洗完頭發,從裡面走出來時,看見秦在水一個人站在玻璃門外。
這條路是宜城的解放路,算是比較熱鬧的街道,“電腦會計培訓”“電玩網吧”“中國電信”等各色招牌明亮晃眼。他站在外面,身影卻顯得灰暗。
剪頭小哥把她帶上椅子,踩了踩升降杆:“小妹妹想減什麼樣的?”
春好問:“有什麼樣的?”
藍色的圍布罩下來,剪頭小哥從一旁的格子裡拿出發型冊遞給她:“選一個。”
春好把手從圍布下面伸出來,翻開冊子。
上面各式各樣的飄逸發型,還有不同的顔色,她伸手摸了摸綁在上面的染了顔色的頭發。
門外秦在水聽見動靜,他推門進來。
春好把那本發型冊遞給他,“你可以幫我選嗎?”
“好。”
秦在水接過,拿在手裡翻看,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她的臉型。
她的腦袋很圓,顯得臉小下巴尖。他看中一款短發,指給她看:“這個?喜歡嗎?”
春好點頭:“可以。”
剪發小哥搬了個高腳凳過來,掃一眼圖片:“齊耳短發,再加點韓式劉海怎麼樣?适合她這個年紀。”
說完,還補充一句,“劉海要用藥水固定,得加錢。”
秦在水額外付了藥水費,他坐到牆邊的沙發上等她剪頭。
剪掉的碎發一绺绺落下來,咔嚓咔嚓的。春好坐在圍布裡,露出一隻腦袋,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以及後面沙發上的秦在水。
秦在水低頭把玩着手機,微微擡頭,春好目光飛速挪走,盯着鏡子下五彩斑斓的藥水瓶。
等了半個多小時,剪發小哥給她吹幹,拿掉圍裙,又用海綿把她脖子上的碎屑撣掉:“好了。”
春好終于恢複自由,她松口氣,重新看向鏡子。
裡面的人煥然一新,短發柔順标緻,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這是她?
春好跳下椅子,她靠近鏡面,伸手戳戳自己的頭發,咧嘴笑了。
“好看嗎?”她又轉身去問秦在水。
秦在水也一直看着她,嘴角莞爾:“很适合你。”
春好笑容愈盛,她開心死了,拿過他手裡的衣服穿好,把拉鍊一直拉到下巴。
秦在水目光溫和地落在她頭頂,沒忍住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推門走出理發店:“走吧,送你回學校。”
春好小碎步跟上他:“噢!”
再次坐進車裡,副駕駛那個話多的男人不在了,司機安靜地開車。
春好看着窗戶,玻璃上時不時映出她新剪的發型。她很喜歡這個樣式,對着看了許久。
到了學校,門口伸縮門關了,隻留一人的距離方便進出。
春好跳下車:“我自己進去,我知道路。”
“好。”
春好走出幾步,想起來寫回信的事。
她腳步一停,今天能見到他,但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秦在水看她身影停住,降下車窗:“怎麼了?”
春好下定主意,她轉身回到他窗邊:“秦在水,你上次的信我收到了,我給你寫了回信。你在這裡等我,我給你拿出來。”
秦在水意外一瞬,還沒出聲,她已經轉身跑進去了。
校園裡沒有燈,秦在水下了車,他讓司機把前車燈打開,那光穿過校園的伸縮網門,給她短暫照亮一截路。
春好跑到自己宿舍,她把自己之前寫了但還在斟酌猶豫的信拿出來,最後通讀一遍。
她在信末加了時間,珍而重之地放進信封裡,拿固體膠封口。
拿上信,春好又跑回去,秦在水在門口等她。
她加快幾步,把土黃色的信遞給他:“我本來想寄給你的,但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幹脆直接給你。”
秦在水溫和接過:“多謝。”
“還有——”春好仰起頭,看着夜空下他深黑的眼睛,“你能給我你的地址嗎?我以後也想給你寫信。”
秦在水思索片刻,點頭:“我把地址寫給你。”
他說着,走去車門那在後座拿了白紙和筆,寫下郵編和詳細地址給她。
春好接過,念出聲:“北京市海澱區頤和園路……”
“我的工作單位。”他說,“你的信可以寄到這裡,會有專人再轉寄給我。”
春好這才放心,她把白紙折好拿在手裡,“那我走了。”
秦在水微微點頭,目光看着她:“等你進去我再走。”
春好又穿過伸縮網門,走向黑暗的校園。
他們的校園沒有燈,她在山裡早習慣了黑暗,也不會害怕,但秦在水仍舊用車燈為她鋪亮腳底的路。
春好走到宿舍樓下,進門前,才看見校門口白燈一晃。他的車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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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在水上了車,司機往西村的方向開。
他看了會兒倒退的樹木,摁亮閱讀燈,把春好的信拿出來。
信紙展開,他看見她努力克制的,歪歪扭扭卻又方方正正的字體。
【秦在水,展信佳。你在西村的考察結束了嗎?和村伯伯相處還愉快?這幾個月來是否有水土不服的地方?如果身體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知你的同伴。還有,春節快樂。——春好2009年1月24日。】
她不會寫回信,但熟背他信裡的每一句話,于是就仿寫了一段給他。一本正經的語氣裡又透露那麼點純真和莽撞。
秦在水簡直看笑了,他又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夾在了自己的文件裡。
他勾唇搖了搖頭。
這小姑娘,看不出來,還挺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