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回到自己教室。
班上有不少人在看她。她坐到座位上,第一次因為犯這樣大的錯而無助。
黃詩吟一個勁搖頭道歉:“好好,都是我的錯,我連累了你……”她說,“萬一他真骨折,你要背處分怎麼辦?”
春好愣愣聽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望向窗外遠處的長江,點一點頭:“嗯,我知道了。”
一下午的課她一個字都沒聽,心裡惴惴不安。
她真心希望許馳沒事,她隻是想讓李威給黃詩吟道歉,而不是真的想許馳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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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黑得早,最後一節自習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班主任從後門出現,敲了敲門闆:“春好,你出來一下。”
班上同學都悄沒聲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
春好起身過去。
黃詩吟看她走向後門,也唰地一下站起來跟出去,她對班主任說:“陳老師,這事起因在我。和春好沒關系。”
黃詩吟捏捏春好的手,朝她笑了一下,但因為有些害怕,她笑得有些難看。
春好也彎唇一笑。
班主任看了她們一眼,恨不得一人一個爆栗:“你們兩個還笑得出來,人家父母都找到學校裡來了。”
班主任死死叮囑:“一會兒你們倆隻準道歉,不準說别的,聽見沒?你們這一時沖動,萬一人父母報警怎麼辦?硬要你們背處分怎麼辦?許馳是什麼家庭,給我們學校捐了教學樓的。”
春好不甘心:“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班主任恨不得把她嘴給縫上,“你都把人手腕弄骨折了,石膏得打三個月,人沒找你陪醫藥費都是好的。”
黃詩吟趕緊把她一攔:“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這就去道歉。”
春好抿抿唇,聽見“醫藥費”三個字,她頭低了下去。
她沒錢賠,她手裡的錢都是打暑假工掙的以及偶爾秦在水寄信給的。她都攢着在呢。她舍不得。
天空下的夕陽已經消失了,隻留下淺淺的空洞的白。
兩人跟着班主任走過教學樓,到一樓的教導處去。
進門前,班主任又再三叮囑:“隻準道歉。”
兩人小雞啄米點頭。
裡面傳來家長的聲音,是宜城本地的方言,有些尖銳:“主任,這女伢在學校裡頭就敢污蔑同學,還把人家手搞斷,以後走上社會還了得?”
春好聽見,跟着班主任走進去。
水磨石地闆被白熾燈照得晃眼,她擡頭掃了一道裡面的人。
教導主任在,李威也在,邊上的卷發女人就是剛剛說話的那一個,穿着宜城一個本地銀行的工作服。估摸着是李威的媽媽。
許馳已經從醫院回來了,右手固定了石膏,脖子上挂着醫用吊帶懶懶靠在木頭沙發上。他旁邊是一個黑色高領毛衣很有氣質的女人,面不改色,坐姿端莊,時而低頭看一眼手機,一串飽滿的珍珠項鍊恰到好處圍在毛衣領上,散發着柔柔的光澤。估計也是他媽媽。
教導主任被李威媽媽嚷得頭疼,他看見六班班主任帶着春好和黃詩吟過來了,趕緊招一下手,“那個,老陳啊,你去聯系一下她們倆的父母,要父母來學校領人。”說完又轉回去,“許馳媽媽,李威媽媽,我們一定給個交代。”
黃詩吟聽見要請家長,她面色微白,有些恐懼。
班主任問:“那春好呢?她家人不在本地。”
教導主任:“她不是隸屬市福利院管嗎?之前好像有給她送衣服的?喊福利院的人來。”
“好。我去打電話。”班主任看一眼春好,用眼神再次提醒她不要亂說話,便出去了。
辦公室裡,李威媽媽将春好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輕嗤一聲,李威也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反倒是許馳擡頭看着她,他媽媽也點頭禮貌示意了一下,而後轉向自己兒子:“就是她赢了你?”
許馳:“……媽,你能不能别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媽媽笑一下,沒說話了。
教導主任清咳兩聲,嚴肅道:“具體情況李威已經和我說了。你們倆,不僅污蔑同學,春好你還把人手給掰斷了。你們趕緊給李威許馳道歉,然後再寫個保證書。”
一旁李威媽媽開口了,十分看不上:“寫個保證書就完了?她跟我伢潑髒水,萬一被傳出去,我兒子得被多少人笑話?主任您想過這點沒有,這次的事要抓典型,不僅要她公開道歉,還得好好教育。”
教導主任還沒說話,春好已經開口,指向牆邊的李威:“他在撒謊。”
黃詩吟聽着,也補充說:“我們沒有污蔑他,他騷擾女生是事實。”
李威媽媽臉色一變:“你姑娘伢不要亂說!我兒子才不可能騷擾你。”
教導主任聽見“騷擾”兩個字,面上尴尬一瞬,他看向李威:“李威,你有沒有騷擾她?你再仔細說一下經過。”
李威似乎翻了個白眼:“我沒有騷擾她,我就合唱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了黃詩吟的衣服,她就硬說我騷擾了她。下課後,她們倆在走廊上把我和馳哥給攔住了。”
他說,“然後春好說要扳手腕,誰輸誰道歉,馳哥是怕我被污蔑才答應她的。我起先以為她隻是開玩笑,沒想到下手這麼重,直接把馳哥的手掰斷了。”
許馳聽着,微微皺眉,李威這一席話聽下來好像沒什麼問題,但似乎又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