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魂不守舍地走回教室。
教學區又下課了,回字形建築中間一半陽光一半陰涼,稀稀郎朗的學生出來活動。
她為了來拿MP3已經整整曠掉一節課。
春好回頭看一眼級部主任辦公室的樓層,仍覺得秦在水的出現像一場毫無預兆的夢境。
可自己的心又在恍惚而真實地跳動。
教室裡黃詩吟見她終于回來:“好好,你去哪了?”
她着急,“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曠了一堂課!班主任快氣死了。”
春好坐回座位:“我去了級部主任辦公室。”
她一愣:“不是吧,你真去拿MP3了?”
“嗯。”
黃詩吟也坐回位子上,“對了,許馳剛剛過來說晚上一起去北門吃飯。”她撐着桌子往前笑,“你不是喜歡吃那個洪湖人家嗎?我們去吃。”
“好。”春好點點頭,手臂交疊趴在書桌上,小臉望向窗外。
黃詩吟看她悶悶的,以為是她挨訓了,從課桌裡掏出兩個蜜桃味的真知棒。
“吃糖!”她幹脆蹲到她座位邊,把棒棒糖舉到她眼前,“我就說你不要去找李主任求情,你這不就是送上門挨批嘛?”
春好卻輕聲說:“詩吟,我見到他了。”
“誰啊?”黃詩吟撕着糖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的那個資助人?”
“嗯。”
黃詩吟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已經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那個資助人了。她沒有問過她是不是喜歡他,但她想,她應該是喜歡的。眼睛騙不了人。
就像許馳總悄悄看她,而自己則會默默追随許馳。
“那你為啥不高興?”
春好搖搖頭,隻是沉默。
黃詩吟拿棒棒糖敲一下她眉心,“見面不好嗎?說明你們緣分不淺,你應該高興呀!”
春好接過糖:“我高興的。可……”
她就是有點無法面對他而已。
她記得合唱那天的大雨;也記得暑假村伯伯說的話。
她幾乎都能猜到,秦在水被舉報回北京,大概率和西村的村民有關。也大概率是她爸起的頭。
她哪裡有臉再見他。
所以剛剛,她對上他深黑的眼睛後,潰不成軍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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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後一堂課快結束的時候,班主任過來了,禮貌敲了敲門闆,“英語老師打斷一下,”而後看向後面,“春好,你出來。”
春好筆尖一停:“……”
課堂安靜幾秒,周邊同學都投來同情的一眼。
春好歎口氣,認命放下筆起身出去。
他們教室在一樓,班主任帶她走到教學樓角落的一顆樹下,手抄在胸前,“春好我一天不盯你你就給我惹事是吧?這一學期我都找你談過幾次話了?”
春好有氣無力:“三次。”
“你也知道三次呀。”班主任拿手指給她掰扯,“一次課上練字畫畫被巡邏校長抓到;一次和地理老師争論;一次拿班級的電腦聽周傑倫的歌……”
春好垂着手臂不吱聲。
遠處走廊樓梯下來一群人,校領導和級部主任送秦在水下樓。一下午的時間,該參觀的都看完了。
冬日的教學樓清寒稀朗。
李主任熱絡地做最後的介紹,他知道秦在水這次來主要是看教育扶貧工作的,也不會多留;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希望有機會能和北大成立一些聯動項目,給學生打造更好的平台。
秦在水淡淡聽着,目光不經意一擡,瞧見了前邊樹下的人影。
他腳步一頓。
蔣一鳴也瞧見了春好,他很有眼力見地引着人群往另一個方向去。秦在水則留在了原地。
班主任滔滔不絕:“你這次出息了是吧?直接在早讀上一邊過早一邊玩MP3?”
春好抓一下頭發,簡直頭疼。
她真沒那麼十惡不赦,她幹的這些班上不少人都幹過,隻是她運氣太差,次次都被抓現行。
班主任:“你被收了電子産品還好意思去找級部主任要啊?你真搞得出來。”
春好沒聽懂反諷,她擡起頭,眼睛瞪得又圓又清澈:“可我總得試一試吧。去問一下都不行?問一句又沒人少塊肉。”
班主任:“……”
風帶起她海草一樣的短發,身後的秦在水卻聽笑了。
這麼些年,這姑娘人是長大了,直莽莽的性格倒還真沒變。
“叮咚——”打下課鈴了,教學區騷動起來,各個教室的學生魚貫而出。
班主任說不過她,又到飯點了,隻放下最後一句:“你的MP3要麼讓你爸媽來拿,要麼你就老老實實等高考結束,學校不搶你東西,到時候自然會把東西還你。”
春好垂下腦袋。
冷風吹得她的臉和手都冰涼,她終于放棄:“我知道了。”
班主任訓誡地看她兩眼,示意她可以去吃飯了。
春好吐出口氣,回頭,一眼瞧見不遠處的秦在水。
她身體一僵。
他一身黑色大衣,目光深黑,正站在一樓的走廊上看着這邊。
他見她發現了自己,提步上前。
“要去吃飯了?”
秦在水站到她身前,捎帶着涼風,他微微一笑。
春好垂下眼,有點不知道看哪:“……嗯。”
秦在水:“一個人還是和同學一起?”
他聲音和緩,春好卻答不上來,她指指教室:“我……我先回教室拿東西。”
而後埋頭匆匆繞過他。
秦在水還想說什麼,剛一擡手想叫住她,但她已經飛快從他手邊溜走了。
他跟着她轉身,目光一路跟随,一直到她瘦弱的身影跑進了班級。
秦在水手落回口袋裡。
他想起兩個小時前,她在李主任的辦公室裡也是這麼落荒而逃。
果然,不愛搭理他了麼。秦在水眯了道眼。
春好跑回教室。
班上人都去吃飯了,隻有黃詩吟和許馳在等她。
許馳吊兒郎當坐在她座位上,他打鈴後就從國際班那棟樓過來了。他手上轉着保暖耳罩,和後座的黃詩吟聊天。黃詩吟臉頰微紅,眼睛卻笑成彎彎的月牙。
見她進來,黃詩吟趕忙将身體坐直,看向她:“老班沒說什麼重話吧?”
許馳則幸災樂禍,“怎麼樣,小短發,又挨吵了吧?”
春好面無表情:“起來。”
許馳笑:“坐坐都不行?”嘴上這麼說,身體卻聽話地把座位讓給她。
春好從抽屜裡拿了校園卡和錢包。
黃詩吟也起身:“走吧好好,我們去吃飯。去晚了都沒位子了。”
春好點頭,卻又想到剛剛秦在水問她晚飯一個人還是和同學吃,這是想要自己和他一起吃飯的意思嗎?
春好心裡亂七八糟。
踏出教室,她下意識擡眼尋找。
紅磚欄杆邊一抹身影,秦在水居然還在等她。
許馳看她不說話,大大咧咧将她一攬:“怎麼還生氣了?不就坐了一下嘛,今晚請你吃水煮肉片!”
春好仍舊沒有回答。
許馳見她情緒不對,這才順着往前看去。
秦在水手插在大衣兜裡,正瞧着他們。
許馳笑容消失。
黃詩吟也一臉驚訝,她看看秦在水,又看看春好。
秦在水不露痕迹掃一眼他搭在春好脖子上的胳膊,又看了看許馳和黃詩吟,看來都是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