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沒立刻答應,但好像不答應也沒辦法。
正要開口,秦在水卻已走過來:“今天參與這事兒的負責人全部撤職。”他說,“欺軟怕硬,還做什麼服務業。”
他這話音量不高,卻已一錘定音。
副總心一沉:“是,秦總。後面我一定加強員工管理。”
秦在水沒再發難。
春好:“還有——”
她轉身走到邊上那堆狼藉裡,似乎在尋找什麼。
随後,她眼睛一亮,伸手撥開箱子,去碰地上的玻璃渣。
秦在水眼疾手快捉住她手腕:“你做什麼?”
他手心是溫熱的,春好聲音都不穩:“噢,我的運貨單掉在那兒……他們還沒簽字呢。”
秦在水一愣,說:“我給你拿。”
他松開她手,往亂糟糟的箱子裡走去。
春好看着他幹淨的背影,又摸摸自己的手腕,仿佛上面還有他的餘溫。
前面,秦在水撿開幾塊玻璃,把蹂躏得不成樣子的運貨單拎了出來。因為被酒液浸濕,單子的一角還滴着水。
春好:“……”
這還能寫字嗎?她苦臉
秦在水也思考了兩秒,然後把單子遞給了副總:“簽字。”
“诶!”副總反應過來,掏出筆塞給經理和主管,“快簽快簽。”
春好目光跟着秦在水,他手垂在褲腿邊,手指髒濕了。
她從兜裡翻出紙巾給他:“給你紙巾。”
她每天都會把卷筒紙一節節疊好放兜裡,以備不時之需,可等她拿出來舉到秦在水面前時,才發現紙巾早已皺巴巴了。
春好臉頰一窘,覺得好像是有些拿不出手。
秦在水卻微微一笑,接過去:“多謝。”
經理和主管簽完字,将貨單遞還給春好後,灰溜溜離開了。
一旁,鐘栎看完了全程,饒有興緻地走向秦在水。
他往春好的方向擡擡下巴:“這就是你點名要親自資助的那個小乞丐?都長這麼大了,差點沒認出來。小姑娘還挺漂亮。”
秦在水蹙眉,将擦手的紙揉成團扔進垃圾簍:“少說兩句。”
鐘栎笑了,聳聳肩:“沒辦法,畢竟這些年找你要錢的小孩還少嗎?”
秦在水沒言語。
他目光看向春好,她正仔細給運貨單擦着水,小身闆吭哧吭哧的,一副很要緊的樣子;短發擋住了她的臉,後頸卻顯得修長,在燈光下散發着皎潔的白光。
明明人長大了許多,但遠遠看,還是像一隻小水母。
“我倒希望她是那種小孩兒。”秦在水說。
若她真和其他被資助的學生一樣伸手要錢,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會差點被箱子砸到。
鐘栎無所謂,他正要走,又想起來:“對了,辜小玥剛剛到了,在前邊兒走紅毯呢。你不去看看?”他說,“聽說,秦老爺子已經給你定了辜家?”
秦在水掃他一道:“你從哪聽的,我倒沒聽他老人家提。”
“還不就那些閑話。你要真結婚,圈兒裡跟你門當戶對的又有幾個?”鐘栎說,“走了。你早點回吧。後面又是扶貧又是給集團做事的,有你忙的。”
走廊徹底安靜了,隻剩遠處清潔車打磨地毯的嗡嗡聲。
秦在水瞧着前方的地闆出了會兒神。
——“诶诶诶!”
前面,春好手不夠用了,擡起一隻腿放包,兩隻手伸進包裡,不知在找什麼。
她單腳站立重心不穩,時不時蹦跶兩下,整個人忙手忙腳的。
秦在水看見,提步過去。
他扶了一下她肩膀,而後朝她遞出手。
“給我吧。”他高大的身軀灑下一點陰影。
春好微怔,看見他靠近的目光,心蓦地一跳:“沒事,我自己來就行……”
秦在水卻已把包從她懸空的腿上拿下來,兩隻手拎住拉鍊開口,把口袋給她撐開。
春好忍不住又看他一眼,他面容瞧不出異樣,但不知為何,她覺得他此刻好像不太高興。
春好:“那你幫我拿一會兒,我找個東西。”
她換了隻手拿運貨單,另一隻手伸進去摸索,腦袋也低下去看。
背包裡一覽無餘,破舊的單詞書、兩個水果味真知棒、髒兮兮的安全手套、大号的透明膠帶,甚至還有一把卷尺和鋁合金美工刀……東西就這麼零散地堆在一起。
春好不想被他看見這幅亂象,怕他以為自己是個多麼不愛整潔的女孩子。
她從背包的角落裡找到固體膠,把幾張因為遇水而散開的貨單粘到一起。
她小聲:“其實我平常包裡沒這麼亂,是今天帶的東西太多了才這樣的。”
秦在水嘴角微動,算作回應。
春好卻覺得他這回應裡起碼七分不信,兩分懶得計較,一分才在聽她說話。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她堅持說。
秦在水終是被她逗笑了:“沒不信你。”
他笑容抽開,溫和而清澈,春好晃了下眼,挪開目光不吱聲了。
她注意力回到自己手上,仔仔細細把貨單對齊,挨個撫平翹角粘好。
秦在水說:“這單子這麼要緊?”
“是呀。”春好不假思索,“我要拿工資的,當然得給人弄好了。”
說到這,她又一激靈,想起上次在學校分開的時候,她答應過他不再去打工的,現在一個月都不到就被他撞見。
秦在水無聲“哦”了下,春好則有些心虛。
她數着貨單,可慢慢,目光又不由自主瞥向他腳下;他小腿包裹在西裝褲裡,筆直有力,輕微的外八字,顯得人清貴端正。
春好耳朵一熱,三兩下弄完,她火速把包從他手裡奪了回來。
秦在水:“……”
春好小聲:“那個,今天謝謝你。”
秦在水看着她,手落回大衣兜裡,卻問:“那如果我今天沒在這兒,你準備怎麼辦?”
春好輕哼,一副絕不吃虧的模樣:“那我也報警。”
秦在水點點頭:“現在不怕報警後考不了大學了?”
春好噎住,驚訝擡頭:“……”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說話這麼會冷嘲熱諷。
秦在水看見她瞪得大大的眼睛,不知為何,他淡淡笑了那麼一道。
春好也不知道他笑什麼,她一鼻子灰,心髒卻又咚咚跳動。
秦在水身影在她身上罩了一下,人還是笑着的,越過她往前邊走去:“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