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相望而無言的夜晚,都是我們彼此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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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在宴會廳外的一個廂房裡。
春好在裡面囫囵打濕了下手。
她複盤地想,她是不是不該溜,搞得自己做賊一樣。反正他們又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她汲取着經驗,下次再這樣,不能溜。
回到宴會廳,秦在水竟還站她椅背後。
估計是因為他在,周圍陸續有人來敬酒;他也拿了酒杯,手臂微搭在她椅背上,閑散随意。
另一頭,朱煊見這邊熱鬧,也過來了,帶着兩個女伴招搖過市;還有幾個頗有眼力見的明星小生,擠不進裡圈,便去搭讪邊上的鐘楹。鐘楹喜歡帥哥美女,她舉起手機自拍合照。
春好頭皮微麻,人太多了,她放低存在感地走近。
“這幾年票房都不錯,連年在漲,秦總不如也下場試試?明坤這麼雄厚的資本,隻做聯合投資,太屈尊了。”
“連朱總都弄了個經紀公司試水呢。”有人說。
“哦,是麼?”秦在水眼鋒掃向朱煊。
朱煊一怔,他虛虛笑着,擺了擺手。
另一人也說:“秦總您要入場,現在是最好的時候,還能給明坤打打廣告呢。”
“明坤自己的地盤都沒玩明白呢,你們文化人的地兒我就不争了。”秦在水一句話揭了過去。
“是,是。”周圍笑聲一片。
隻有秦在水沒有笑,他餘光看見春好,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拿開了,還順帶給她拉了下座位。
春好短發齊脖,整個肩頸都露出來,沒有任何遮擋。她走過去,見他站着,也不好意思自己坐。
秦在水瞧眼她纖瘦的肩頭,上面有骨峰輕輕凸起。
“不冷?”他低聲。
“不冷。”她抓抓手臂,剛出去一會兒就被蚊子咬了。
反倒是他,襯衫馬甲領帶西服,誰大夏天穿這麼多?
“你不熱?”她好奇。
秦在水被問住,隔一會兒才說:“不熱。”
“今兒這裙子很好看。”他淡笑,不吝誇獎。
“真的?”春好擡頭,眼睛都是亮的,她踮踮腳,短發微揚。
秦在水指了座位,“坐吧。”
“噢!”她被誇了後就很乖,立馬坐下了,脊背挺得直直的。
“好好,看鏡頭!”鐘楹見她回來,立刻将她一攬,舉起手機合照,沖邊上那些混臉熟的小明星們,“一起一起?”
大家應邀圍過來,放低身體露出頭,擠在她倆後面。
秦在水往外挪了點,給他們騰地兒。
春好被勾住脖子,餘光裡男人的衣角消失了,她下意識尋找。
“哎呀,好好你别亂晃!”鐘楹叫。
春好應一聲,轉回去,但還是沒忍住,側頭飛快看了眼秦在水;她眼睛盈了光,對上人群外他清黑的視線。
秦在水看着她,終于覺得,此刻穿裙子的她,也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無憂無慮和青春亮麗。
于是,他沖她牽牽唇角,安撫點了點頭。
春好心尖倏地泛軟,又有股難以言說的酸脹和感動。
可惜這對視一瞬而過,鐘栎走到秦在水身邊:“喲,看人拍照呢。”
“嗯。”他收回目光,兩人一塊往邊上走了走。
他問:“朱煊什麼時候弄了個經紀公司?”
“就他那兩個兩個一換的速度,自給自足才夠吧?”鐘栎不以為意,“經紀公司而已,成不了氣候。”
秦在水:“回頭查查他這個經紀公司的資金走向。”
鐘栎:“行。”
之前西南産業園還在立項的時候,秦在水就懷疑朱煊貪沒明坤内部的項目資金,甚至挪用财政部的扶貧撥款;可他做得很隐蔽,他查了他名下好幾個公司,都隻是普通的财務問題,和貪污挂不上邊兒。
他追不到那些錢去哪了,或者說,被洗去哪了。
“會不會我們弄錯了?”鐘栎忽然說,“一直這樣僵着不是辦法,大家都是親戚,擡頭不見低頭見,鬧大了朱姨不高興,你爸和你大哥估計也有意見。”
秦在水卻說:“我不會在這種事上看走眼。”
鐘栎笑了,捧哏似的比了個大拇指:“那是!秦教授嘛!”
“……”
秦在水懶得搭理,他目光再次轉向春好。
姑娘們還在拍照聊天,叽叽喳喳的。她被圍在中間,笑容青澀。
有人驚訝:“好好你胳膊還有肌肉啊,你怎麼練的?”
春好舉起來握拳展示了下,纖細有力:“多幹活,自然就有了。”
“哇塞,厲害!”
好像不論熟不熟悉,在她身邊的人都會自動喊她“好好”。
鐘楹也摸摸她纖細的胳膊,“好好,你去當模特吧,肯定能上頭版。”
她随手指了指不遠處,“她們倆都是模特。”
春好看向那邊,卻看見是朱煊的兩個女朋友。
她吓得立刻搖頭,一闆一眼:“不行,我還要念書的。”
旁邊剛好有做模特行業的人,上去給她遞名片:“不耽誤讀書,先來面試看看。”
春好擺手:“真不行。”
周圍卻起哄:“先試試嘛!”
秦在水聽見,不高不低喊她一聲:“春好。”
“噢!”她飛快應答,從人群裡脫離出來,“來了。”
小腿擦過椅邊,她差點絆了道,踉跄一下站穩,小跑向他。
大家看見秦在水,都知道這号人物,不再硬勸了。
春好到他面前站定,跟彙報作業似的:“那個,我剛剛拒絕她們了。”
“拒絕什麼?”秦在水逗她。
“模特啊。”她歪歪腦袋,以為他是聽見這個才給自己解圍的,“她們要我去當模特。我不想。”
“嗯。”他随手從一旁的點心架子上挑了個杏仁布丁給她,“甭聽别人瞎侃。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我知道。”她順其自然接過,裡面奶白色的布丁跟果凍一樣,杏仁點綴其上,嫩生生的。
好一會兒,春好反應過來:“……給我的?”
秦在水又拿了勺子遞給她,跟給小孩兒撒糖似的:“這兒廚師甜點做得都不錯。”
“你吃過?”她好奇,感覺他不像是會經常吃零食的人。
“小時候吃過。”他說,“從前家裡長輩愛吃,請過這裡的老師傅上門做客。”
春好極少聽見他說起他自己的事,耳朵都豎起來了,但他沒再透露其他。
“我小時候吃過最好吃的就是豆腐,我媽媽自己磨的。”她低頭瞧手裡的小碟子,忽而覺得這布丁的顔色也挺像豆腐的,“不是那種普通的鹵水豆腐。你應該沒吃過,隻有西達縣那一塊兒才有。”
秦在水卻說:“吃過一次。”
他說,“很久以前了。”
“是嗎?”
春好擡頭,卻見他目光停在某處,眼底安靜而虛無。這神情隻停留了一秒,快到她以為他是在出神。
秦在水回頭,淡笑:“不相信?”
“我當然信你。”春好脫口而出,說完才發覺自己話裡的急切,“我是說……”
她想找補,可說什麼都越描越黑,她隻好舀一勺手裡的杏仁布丁,心跳咚咚,生怕暴露。
還好有人過來打斷了他們:“秦總。”
秦在水轉身去看。
春好緩口氣,換隻手拿碟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她伸出頭,沒想到是辜小玥的助理。剛剛帶她和鐘楹去挑裙子的那個。
助理恭恭敬敬朝他低聲說了些什麼。
秦在水神色微收。
那助理又往前幾步,走到春好面前:“春小姐,一會兒請把禮服換下再走。我們需要回收确認。”
春好不知道自己臉色有沒有垮一下,“……好。”
助理走後,秦在水才又抄兜回到她跟前交代,“你跟着鐘楹再玩會兒,别亂跑,一會兒就回去了。”
“嗯……”她後知後覺點點頭。
秦在水沒再多言,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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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回到自己餐位上,但位子上已經坐了其他人,看打扮,應該是也是某位家世顯赫的二代。
鐘楹正和她唠八卦,兩人笑得前仰後合。
見她回來,鐘楹微愣,随手指了另一邊的位子:“好好你先坐那邊。等我們講完。”話落,又紮回人堆裡,“我跟你們說……”
春好頓了幾秒,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立場,她捧着布丁走去最邊上坐下。
剛剛圍在她身邊建議她去當模特的人也不見了,消失在一個個人脈圍城裡。
宴會廳的音樂還在繼續。
大人物各自寒暄,小人物四處混臉熟,剩餘年輕一輩的二代們聚在這條長桌上。
春好安靜吃着面前的杏仁布丁。明明味道很好,她卻食不知味。
餐桌上爆發出笑聲,有人在笑話辜小裕:“裕總,到底行不行啊,上次開業沒幾天就被秦在水一鍋端,怎麼,派出所的工作餐吃想着了?”
“你大爺!”辜小裕把對方一腳踹開。
“你那場子都開到明坤地産邊上了,太歲頭上動土,秦在水不端你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