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你的目光最先落在誰身上,即便他是無意中出現,可隻要這個人出現,你的來意都會變成——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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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在水拿下電話。
他合上電腦,推門站到廊下。
晚風寂寂,庭院裡黑色樹梢就這麼含着月亮,屋檐柱子間燈籠紅紅。
隔壁房門吱呀一響,鐘栎拎着西裝出來,看見他站在廊下:“你還沒走?”
鐘栎意外。
他今天北大的論壇沒去,但晚上的飯局可沒缺席,基本圈内排得上号的政商人物都到了。
他喝得有點多,在後院睡一覺起來,沒想到他還在這兒。
秦在水:“海外那邊臨時要開線上會,幹脆留下來開了。”
鐘栎伸個懶腰,他走到秦在水身邊,“怎麼國外那幫孫子也這麼眼瞎,看不見時間嗎?國外是下午,國内可是淩晨一點半。”
秦在水嘴角揚起譏诮的弧度,沒有說話。
鐘栎從兜裡敲出摸出煙盒,自己含了一支,又敲出一支遞給他。
秦在水這次接了。
鐘栎想起幾年前,他還一頭紮在西南的時候,從不抽煙。那時候他各個縣級市都要親自跑,經常面對小孩子,也經常面對村民,煙酒幾乎不沾。
鐘栎笑:“看來回到北京,你還是繼續開始抽煙了。”
秦在水仰頭,漫長呼出口氣,煙霧在燈光裡散開。
“後面幾年,西南那邊都好說,反正你試點已經做出來了,實權有,話語權也最高。”鐘栎往邊上的紅柱子上一靠,“隻是朱煊那頭,你準備怎麼辦?”
“慢慢來。”
秦在水指尖撣一下煙灰。
他手裡從不缺朱煊那點兒黑料和證據。
之前沒來得及掐死他,一是朱煊那些罪名總和明坤挂鈎,他不好下手;二是正好碰上西達試點迫在眉睫,他分身乏術。
但現在不一樣。
秦在水擡手松松領帶,眼底藏刀:“我現在多的是時間陪他耗。”
鐘栎一笑:“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提。”
“多謝。”
指尖猩紅漸退,秦在水懶得抽了,他不嗜這些,滅掉煙,回頭見鐘栎還不走:“還有事?”
鐘栎暗道他精明,任何異樣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問:“聽說你今天遇見那個乞……”
“乞丐”兩個字還沒說完,秦在水目光已重新掃了過來。
他曾經嚴肅警告過他,不允許再出現這樣的稱呼。
鐘栎沒挑戰他的底線,改嘴道:“——春好。我是問小春好,你遇見她了?”
“嗯。”
鐘栎見他這坦然的模樣,嗤了聲,“你不會還願意幫她吧?”
“你忘了你是怎麼受的傷了?你把她從村子裡救出來送到考場上,已經仁至義盡。”
秦在水蹙起眉。
他很不喜歡聽這種話。
“我和她的事你别管了。”他撥開煙霧,“我心裡有數。”
鐘栎:“你要真有數一開始就會保持距離,而不是資助範鳳飛,後面又親自資助春好。現在範鳳飛徹底跟着朱煊混,春好要是以後也這樣……”
秦在水語氣冷了:“還有事沒事?”
“行行,我不說了,免得又挨你罵。”鐘栎滅掉煙,閉嘴了。
他隻是擔憂他,不是想讓他煩心。畢竟除了老爺子,沒人知道他從前那些事,隐晦的傳聞也不知真假。
“對了,國貿那邊我新盤了個場子,有時間去玩?我随時恭候。”
“沒那功夫。”秦在水搖頭,“後面和萬合的合作要開始了。”
鐘栎:“就和你說一聲。走了。”
廊下腳步漸遠,秦在水獨站了會兒。
不知想起哪一段往事,他下颌微繃,良久沒有動作。
後海這邊沒有高樓,仰頭總能望見四四方方的夜幕,不帶任何雜質,隻有純粹的幽藍、純粹的月色,像最開始那一年的山裡。
他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外走。
門口,司機和警衛在等他。
回國後,老爺子給他欽點了警衛人員,不允許再有西村那樣的事發生。
秦在水坐進車裡,無意識劃亮手機。
微信有個“1”的紅點。
他點開,才發現春好通過的時候,還回複了他的驗證消息。
秦在水:【我是秦在水。】
她也鄭重發了一句:【好的。我是春好。】
秦在水微哂,不知為何,他看她一闆一眼的回複,心底莞爾。
她其實不用回複的。
他想起從前,她還沒有手機的時候,常常給自己寫信。每封信開頭,她會學着他的字樣寫一個“秦在水,展信佳”,然後就是一句“我是春好”,寫完自己姓名,才會寫要說的話。就這樣信封上寫一個名字,開頭寫一個,結尾再寫一個,唯恐他忘記她的名字。
秦在水想起下午兩人散步,她走在自己身邊,兩隻手還是喜歡絞在一起;睫毛雖垂着,但眼睛依舊清滢。
像小時候,有時又不像。
不過,确實長大了。
那個以前連他胸口都夠不到的小姑娘,終于長得比他肩膀還高那麼一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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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學校進入期末時間。
春好去環科的天數減少一半,她精力都放在備考和結課作業上面。
兩篇大論文,兩篇小報告,六門閉卷考試。春好覺得自己腦子要轉不過來了。
還好她記性好,知識點看兩遍就能記住,複習速度很快。
不知是不是知道秦在水回來了,春好内心也比以前安定不少;想到他,也都是欣喜居多,不再像從前,她想起他隻有愧疚。他在北京,總是好的。
春好一邊複習考試,一邊又忙着看房租房。
暑假詩吟要來和她同住。她實習已經敲定,在亮馬橋那邊的一個明星妝造工作室,兩人工作地離得不算遠。
月底,最後一天考完試,春好去付錢簽了租房合同。
晚上回宿舍時,才發現宿舍竟然空了。
她點開微信的室友群,沒人在裡面說話,這個群在自己進入環科後就沒人再說話了。
她詢問一位曾經走得比較近的室友,才知道她們考完試就出去吃飯了,但都默契地沒有叫她。
春好看着空掉的宿舍。
她腦袋微微垂下,還是回了一句:【你們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室友沒有回複。
她和室友的關系其實不差的。一開始大一的時候,四個人一起上課,一起打比賽。那時還很親密,後來她去了環科,沒有時間再參與任何活動,有時應酬晚歸還會打擾人家休息。她和室友的關系便也逐漸淡掉。
春好些微怅然,但沒有辦法。
她不得不選擇屬于自己的那條路。她至少要有工作,她要留在北京。
第二日,詩吟到了。
兩人一起搬家。
時隔三年,她們又同住在了一起。
兩廳室其實也沒有多寬敞,也沒電梯,地闆老舊,但好在幹淨整潔。房子在居民區裡,周邊吃的也多。
一下午,兩人搬完東西,累得不想下樓吃飯。
她們癱到晚上,點了燒烤外賣。
剛搬進來,沙發上堆了不少東西,坐不了人,兩人蹲在茶幾邊拆外賣盒子。
“你喝啤酒嗎?”春好看店家送了兩聽雪花。
黃詩吟登時搖頭:“我都沒喝過酒呢。”
“那我喝。”
黃詩吟看她就這麼拉開易拉罐,跟喝可樂一樣抿了一口。
她咋舌:“好好,你是真變了……”
“啤酒還好啦。少喝一點不要緊。”春好笑,“我連白的都喝過。”
“白酒是不是很辣?”她問。
“辣倒……還好。”春好回憶了一下那個味道,臉皺起,“怎麼說呢,味道很沖,和芥末一樣。總之很難喝。”
春好說着,拿了土豆片,細細啃着。
黃詩吟也抽出一串,兩人就這樣蹲在燒烤面前,有點狼狽,但又實在像某種閃閃發光的開始。
燈下,房子昏黃,燒烤的孜然味烹香。
不知是不是昨天被室友落下的緣故,春好心裡難受。
黃詩吟吃着,也覺得空落。
她看面前的燒烤,忽問:“好好,你說許馳現在在哪呢?”
“他不是在當兵麼,估計在軍營?”春好不知道當兵的事,猜測,“可能退伍會回來的吧。”
春好又問:“你還喜歡許馳嗎?”
詩吟再度面對這個問題,她已不像高中那樣排斥,她甚至歪着頭想了好一會兒。
“要說不喜歡肯定不是,我還蠻想他的。但現在要說喜歡又有點夠不上。”她試圖剖析自己的内心,“我們三個,再喜歡也有朋友的層面在裡面。”
詩吟托腮,“而且到了大學才知道,許馳這樣的男生真的很稀有。”
大方、搞笑、開得起玩笑,也不歧視人,雖然有時脾氣不好,但已經超過大多數同齡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