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潋被他冰冷無情的眼神驚了一下,沉默站在原地。
玉遙認出了他,視線瞥向一邊,“将他帶走。”
玄潋微微一愣,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夙修。
他腳步頓了一下,慢慢地走過去将夙修撈起,猶豫再三才低聲道,“若有其他,亦可喚我。”
然而他等了半響也沒聽到回應,轉頭望去,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雷電恐怖閃爍的空間隧道裡,玉遙步履緩慢地前進着,那雙桃花眼像是含了一汪死水。
玉遙神識混混沌沌的,忘了自己該去哪裡。
空間隧道兩旁是一幅幅畫面,那是六界的各處空間。
玉遙靜靜看了許久,恍然想起,他在六界哪裡有安身之所,他的出身之地,是那極惡之地,是那萬惡之源。
萬惡之源裡,所有人都被惡欲折磨着,他們來來回回經曆着出生,求而不得,得到又失去,怨恨,病痛,老去,死去,卻無法麻木,痛苦累積,滲入靈魂深處,他們生不如死。
最初誕生之時,他什麼都不懂,以為自己和别人并無差别。
他磕磕絆絆地認識着這個世界,卻發現自己與其他人并不一樣,他不會容顔老去,也不會遭受輪回,不必一遍一遍地反複經曆惡欲折磨。
其他人也發現了他的不一樣,早在惡欲的折磨之中扭曲的他們,看到置身事外的他,隻想将他也拉入泥潭。
他們用盡手段折磨他,卻發現不論怎麼做,他都不會死去,哪怕利刃一遍遍插入了心髒,身上血肉寸寸分離,骨骼粉碎成灰。
他的特殊引來了高高在上的神。
無情無心的神捏碎了他的靈魂,讓他第一次失去了意識,可他仍舊沒有死。
他竟是生來不死不滅,如那高高在上的神一般。
可他沒有神力,沒有神職,不是神。
他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神不再對他的存在感興趣。
他的确不死不滅,可每一次死亡的痛楚都深入心扉,刻入了靈魂,他發誓一定要傷害他的人付出代價。
偶然間他發現,他竟可以憑惡欲修練,獲得無上的力量,在這個充滿惡欲的萬惡之源裡,他終将稱王。
可當他站在最高處,俯視着底下曾經對他百般折磨的人時,卻發現他們早就生不如死,根本無需他去報複。
他感到索然無味,于是離開了這片極惡之地,前往了虛空中另一片地方,神,仙,妖,人,魔共存的地方。
他本以為會看到不一樣的世界,可華衣錦飾之下還是那顆腐爛的心。
他踏入人族世界,試圖尋求一方溫暖,然而所有人見到他的第一眼,都是盛滿了厭惡,這種厭惡的由來,他不明白,也許連它們自己的主人也不明白。
他于萬界之中獨行千年,最終明白了他生來就被所有人厭惡,可他不明白,既然他是所有人都厭惡的,為世不容的,為何要誕生。
他不再尋求,他要去找那些殺了他無數次的神報仇。
可他生來不死不滅,神也是,他們殺了對方無數次,最終也隻能以無趣了結。
他回到了萬惡之源,想要毀掉這片地方,卻發現根本做不到,神告訴他,這片地方自鴻蒙之初便存在,是神也無法覆滅的地方。
他隻能呆在這裡,看着那些人一遍又一遍經曆着輪回,在惡欲的折磨裡掙紮,在無盡的寂寥中度過漫長的歲月。
直到她的到來,她自稱天靈,要拯救這個世界,他嗤之以鼻。
這滿目蒼夷的世界,用什麼去拯救,哪裡值得拯救。
可最終才明白,能救這個世界的,隻她一人而已。
玉遙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身旁無數空間碎片飄過,卻沒有踏入的欲望。
忽而,一片甯和的畫面闖進了他的眼眸,他蓦然睜大了眼,腳步踉跄地撲了進去。
在這片空間裡,他仿佛被溫暖緊緊包圍着。
玉遙擡眸往前看,那裡,有一棵通天的菩提大樹,散發着祥和的氣息,引人依戀。
他一步步靠近,卻在即将觸及它的前一刻倏然倒地,原本飄零的意識徹底散去,陷入無邊的黑暗。
————————
洞天秘境。
在進入洞天秘境的一瞬間,曲卿感受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這股氣息讓她素來平靜的内心都有些發慌。
曲卿此刻站在一片虛無的空間裡,無邊無際,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她定了定心,将蒼靈劍握在手中,劍身通透的碧色和瑪瑙的血色是這片灰白的空間裡唯二的亮彩。
在這片空間走了不知多久,曲卿猜測此處應當是幻境,隻是不知為何毫無幻象。
沒有幻象,曲卿隻能以蠻力破之。
并指拂過冰涼的劍身,體内靈氣順着四肢百骸逆流而出,傾注在蒼靈劍上。
手腕翻轉,劍招變化,刹那間,劍氣上下縱橫,強悍恐怖。
幻境破碎,似化作一片片鏡面碎片掉落。
曲卿以為幻境破碎後會看到迤逦的世界,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荒涼蕭瑟。
她踩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絲綠意,這裡隻有被風侵蝕得模樣千奇百怪的低丘和巨石,隻有枯黃的草根,隻有漫天黃沙呼嘯,似在哀歌。
曲卿錯愕了一瞬,随即皺起了眉頭,足尖一點,飛向半空。
她懸浮在半空中,狂嘯的風沙在靠近她的一瞬間都驟然卸力,飄散而去,不得靠近她分毫。
這是一片被風沙侵蝕和掩埋的地貌,充滿了死寂。
曲卿有些不解,淩霄真君為他們講述洞天秘境的時候,從未提到秘境裡還有這樣一片死亡之地。
忽然,她餘光掃到了一抹白色,她正眼去看,青紋白底的道袍,是青雲宗的人。
她飛掠而下,發現那人身邊還有一道身影,紫膚紅眸,分明是魔族人。
魔族人正半跪在那人的身前,雙手覆蓋在他頭上,神态垂涎,察覺有人靠近,猛然擡起那雙猩紅的眼眸,陰森森地看了過來。
曲卿臉色一變,提劍而上,淩厲的劍氣讓魔族人升起忌憚,連忙放開了手,退出數步,随後也是怒氣沖沖地攻了過來。
兩人過了十幾招,曲卿才一劍刺穿他的魔心。
魔族人漆黑的血液順着碧色的劍身緩緩滴落,曲卿垂眸去看,擰起眉,這魔族人,似乎比往常的藥強悍許多。
她走到那人身旁,将那人翻轉過來,是季雁山。
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從他緊皺的眉頭,痛苦的面色看來,他如今的處境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