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到低案旁，看了兩眼那些靈藥，發現玉遙将許多舒緩靈力的靈藥挑了出來。

曲卿沉思幾息，又在丹方上添了幾味藥材。

紫天宮内安全，慕容楓幾人在白家想來也不會遇到什麼緻命危機，此時正是煉制丹藥，突破化神的好時候。

不過她時常用的玉丹爐被楚莫煉香後便毀了，不得不在菩提天境裡的閣樓中翻找半晌，才找到了另一個備用的丹爐。

這個丹爐的品質不在玉丹爐之下，底色是帶着厚重的紅褐，鼓鼓的圓肚子，爐口處有一圈雪白的雲紋，兩個耳朵也是雪白的，這尊丹爐名為祥雲寶爐，在丹爐排行譜上大抵能排個第十。

曲卿摸了摸它冰冷的爐身後慢慢松開手，用靈力控制着它漂浮在半空，雙手猝然冒起兩團火焰，一團紫色，雷電閃爍，一團白色，寒氣森森。

這是她掌握的一種秘法，名為天澤幽火。即在将體内靈氣壓縮成液狀後再燃燒形成火焰，雖然過程聽起來似乎很輕易，但要操作起來卻是難如登天，使用者必須精準地掌控每一縷的靈氣，一有差錯極有可能讓靈氣發生爆亂，輕則傷及經脈，重則傷及性命。

火候于煉丹是極為重要的一步，天地間将火焰分為三種，一是修士體内火靈根凝聚的火焰，成為靈火，若有人将靈火在體内淬煉得十分純粹，又稱為心火。二是天地之間自然誕生的某種永不熄滅，生了靈氣的火焰，稱為天火。三便是曲卿這類靠秘法所凝聚的火焰，稱為異火。

天火和異火時常會因為誕生的環境而攜帶某些特性顯得更為強大，所以備受煉丹師們追崇，哪怕是身負單火靈根的煉丹師，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獲得天火或異火的機會。

紫白的火焰在丹爐下搖曳燃燒着，帶來一股陰寒的氣息，丹爐卻緩緩滾燙起來。

曲卿任由丹爐被焚燒着，反手将收集好的靈藥一一拿出。

她雙手捏訣，絲絲靈氣氤氲而出，低案上的數十株靈藥慢慢漂浮上半空，被靈氣團團纏繞住，不多時，靈藥中便有五光十色的絲線被靈氣牽引而出，那就是靈藥中的藥性。

曲卿牽引着藥性分作一團團光團，卻并不急着将它們融合，也不急着将它們扔進丹爐，反而讓它們在空中飄蕩着。

隻等到丹爐内冒出縷縷薄霧，才将光團全部趕進去，極高的溫度讓光團融化，變成了一灘灘霞光閃爍的液體，緩緩相互交融。

但曲卿可不能任由它們自己交融，反而需要将它們分得泾渭分明後，才依照它們的特性按順序融合。

大火燃燒着，離藥性形成丹藥還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

曲卿耐心地控制着火焰。

————————

拈花殿某處殿堂内，桃色紗幔悠悠地飄着，最裡處的拔步床上正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女。

忽而，沉重的殿門被推開，身着紅紋紫袍的女子踱步走近，她面容冷厲，目光觸及少女時卻很是溫柔。

芳華在葉凝竹床邊坐下，凝視半晌後歎息了一聲，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盯着被子上嬌豔的花朵出了神。

葉凝竹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師尊溫柔的面容，頓時睜大了眼睛。

“師尊......”

一出聲沒吓到芳華，反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她的聲音什麼時候這麼難聽過。

葉凝竹掙紮着坐起，摸着喉嚨滿臉驚恐。

芳華回過神，臉上的溫柔消失不見，“放心吧，啞不了。”

葉凝竹揉了揉脖子，使勁咳嗽兩聲，有些委屈地看向芳華，“師尊，你可知道...”

“為師知道。”芳華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冰冷肅穆，讓她想撒嬌的意圖慢慢消散。

“為師說過不能出連平城，你當為師的話是耳旁風？”

葉凝竹低下頭，悶悶地說道，“師尊，我知道錯了。”

芳華有多擔心葉凝竹，就有多生氣葉凝竹私自出連平城的舉動，“明知故犯，為師看你膽子大得很，哪裡像是知道錯的樣子。”

哪知這句話卻讓葉凝竹猛然擡起了頭，“是，我就是想出去。”

“師尊，我為什麼不能出去。”

“師尊，與我一般年紀大的曲卿那些人，他們去過人間，去了南海，去過東陸半數地方，還有哪裡去不得？”

“每當我坐在這拈花殿中，聽着他們在外面的意氣風發，您知道我有多羨慕嗎？”

“我也想像他們一樣自由，一樣肆意。”

葉凝竹紅着眼眶注視芳華，她不明白為何師尊要将她拘在連平城裡。

芳華阖着眼眸恍惚了良久，才慢慢看向窗外，聲音輕忽，“凝竹，這是個充滿死亡的世界。”

葉凝竹愣住。

“你看到了他們無處不可去，自在又逍遙，可你更應該看到他們的九死一生。太虛陣法，置之死地的追殺，狂肆的妖族，比自身強大數百倍的對手，你能像他們一樣應對嗎？”

“凝竹，這不是過家家，在外面，沒有幾個人在乎你是不是紫天宮的大師姐，沒有幾個人在乎你的性命，出了紫天宮，你就是一個随時可以被殺死的金丹修士罷了，你的命，你的存在，一文不值。”

“凝竹，為師相信你能對付很多妖獸魔族，為師隻怕你會死在同伴手裡。”

怕你滿心熱血地出去，一去不歸，更怕你滿懷孤冷地回來。

葉凝竹從未見過師尊這樣的神色，好像曾經失去了很多很多，好像很寂寞很寂寞，脆弱得好似一句重話就能将她擊倒。

莫名的，葉凝竹再沒有繼續争吵的勇氣。

兩人沉默了很久，窗外叽喳鳥鳴卻清脆又歡快，忽近忽遠。

芳華閉了閉眼，将眼中黯淡的神色掩去，“魔族猖狂，亂世将來，為師隻希望你的選擇不要讓自己後悔。”

她經曆過少年最意氣風發的張揚，所以也明白葉凝竹的向往，可更不希望她會後悔。

“還有，曲卿同你是不一樣的，你無需與她比較，你自有你的道。”

芳華留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葉凝竹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廣袤的天空，昳麗的山河。

不一樣嗎？無需比較嗎？

師尊你撒謊，先前分明是你将我同她比較了。

現在又為何說出這樣一番話，是覺得我永遠比不上她嗎？

葉凝竹攥緊了手中的被子，卻又陡然失力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