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天被誇獎了很多次。
王學會了刷牙,還學會了吃完東西要擦嘴,學會了讀寫十個字。
負責教導生活習慣的女仆溫柔又耐心,而阿爾提在看了一會兒女仆的教導過程之後,改變策略,用小遊戲和誘哄的方式讓她學了十個字。
王很高興,女仆送給她的小布囊裡塞滿了她的肉幹和果脯。
大公是有耐心和毅力的人。
她曾經懶惰、嬌縱,卻咬牙堅持做了許多事情。她也知道獸人不是從小就為她培養的家騎,忠誠已經刻進了骨頭。
獸人是中途而來的悍客,而非她一手養大的寵物。想要獲得獸人的忠誠,就要付出時間和精力,甚至一點真心。
阿彌娑摸了摸獸人的頭頂,王沒有抗拒,但是尾巴停止了搖晃,絞纏在了椅子腿上。
“嘭”地一聲,椅子腿斷了。
阿彌娑神色一滞,眼睜睜看着獸人一下彈跳到桌子上,才換上的新鞋被鑽出來的尖銳指甲戳破,寫了她名字的紙張被彈跳帶起的風吹到了地面上。
她撿起來,看向獸人,神色誠摯,“您很厲害,這麼短時間就學了這麼多。”
“作為感謝和獎勵,明日将會給您提供中京一道很有名的甜點。”
王眨眨眼,尾巴搖了搖。
阿彌娑注意到她腰間鼓鼓囊囊的布囊,認出這是家中一個女仆的手藝。
她心裡掠過一點細微的不滿,“如果您一個月之内認完了那本書,您将會有一個施有空間魔法的布囊,能裝更多的肉幹。”
而獸人卻蹲坐在桌子上和她對視,聽到這話隻是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阿彌娑立馬明白過來,獸人挺喜歡那個布囊。是因為她是由那個女仆教導,整日相處所以更親近嗎?但是獸人将來是她的家臣、她的近侍,怎麼能更親近一個女仆呢?
這是近乎無禮的占有欲。
作為貴族,作為公爵,作為獨女,她潛意識裡對屬于自己的财産有很深的占有欲。
但獸人不是她的。
她拉來另一個椅子坐下,拿了一張紙給獸人寫好了每一個字的範例。
用來書寫的墨水是一種礦石碾磨成粉,和水用一定比例混合後,經過很多道工序做成的。
筆尖則是由一個蘊含着魔力的晶石打磨而成,隻有這種晶石能和特制的墨水反應,進而留下不同顔色的字迹,因此才能夠用來書寫文字。
大陸上的書籍,都是由魔力書寫而成。
要是沒有魔力也能書寫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大批量制造很多書籍給那些平民用。
書籍價貴,要一次性提供很多,對如今拮據的她來說是很吃力的。
畢竟她現在掌握不了家族的礦脈。
獸人并沒有高興,甚至有些不滿地看着她。
大公的字迹很好看,畢竟她從小就書寫。
阿彌娑愣了一下,獸人不會認為她是在炫耀吧?她猶疑一瞬,有些失笑,心情突然就變好許多。
即使獸人沒有接受美學教育,也覺得面前的雌性很好看,看着就很好吃。
獸人又高高興興地跳下來抓筆。
所有獸人都會因為獵物好吃而感到高興。
“明日用完甜點,您要和我一同出去嗎?”
阿彌娑随口問了一句,突然想起來今日面對長者沒有稱“頤”。她随手撥了一下紙,“普克勒羅彙報中的女孩,我想去看看。”
她沒有踏足過城北區。
彙報文書中也不會着重描寫城北區的形貌,隻是簡練地寫下了事情經過。
那個能用眼瞳彙聚元素流的女孩,天賦應當很高,中階大魔法師才能夠将魔力簡單彙聚在身上某個器官,譬如眼瞳,譬如雙耳,不是簡簡單單的覆蓋在身體表面,而是讓魔力在體内流走,讓某些五感變得更好。
一個女支女生下的其父不詳的孩子,按照律法,母親為賤籍,子女也為賤籍。
但她的天賦那樣高,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在貧民窟太不值當。
有什麼空子能鑽呢?
她不指望獸人記得那個女孩,她隻是有些無聊想講幾句話。
這一年來,她甚至都不再向茲麗絲特撒嬌。
但是獸人卻停下了筆,“她很香。”
阿彌娑頓住。獸人經常用“香”來描述别人,她曾以為是每個人的體味,但是别的獸人也會被她描述為“香”。
獸人香,神棄者香,天賦者也香。
她是不是隻知道“香”一個形容詞啊?
大公決定,明日先讓獸人學習如何描述五味五感。
城北區與先前沒有什麼區别。
狹窄窒礙的街道帶着排洩物的味道,随處丢放的垃圾,路邊時不時有晾曬着帶着洗不幹淨的血漬的布條。
有些一樓的屋子烏煙瘴氣,帶着男人女人的吆喝聲,是賭牌的地方。而這種帶樓的房子,已經算是體面的建築。
有時轉角或走幾步,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棚戶,矮小破舊,會有身形佝偻的男人和女人擠在裡面,有時候是在縫制粗劣的布料,有時候隻是雙目無神地摟着孩子發呆。
這裡的孩子長得就像路邊營養不良的雜草,會風吹就會東倒西歪。
大公的馬車停在了入口處。因為道路太窄,馬車進不去。
已經有家奴準備砸開兩邊的牆體,以供馬車出入順暢,不遠處擠着密密麻麻的人在看熱鬧。這些人當然不是城北區的人。
中京來的女大公的律令并不嚴苛,甚至稱得上可有可無,這讓許多流放來的惡人和荒蕪城中的權貴對女大公沒有什麼敬畏之心。
他們好奇貴女來城北區的目的,看見馬車進不去巷路時也暗自嘲笑這個新來的城主沒有常識,又在看見有人拿出砸牆的器具時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為了讓馬車順利通行而推倒兩邊房屋,很多騎士老爺也這樣做過,并不新鮮。
但是家奴停止了動作,緊接着,馬車中走下來一位穿着便服的女性。
眼尖的人認出這位貴女和廣場之前的人像臉近乎一緻。
是看起來非常溫和柔婉的臉,漂亮得沒有攻擊性,沒有被扶下車,貴女自己走出了馬車車廂。尊貴的公爵踩在了這片土地上,連那些看客都覺得罪過。
讓這樣嬌嫩的人來到這個城邦,和熱湯煮殺人有什麼區别呢?
女大公看向巷子裡面,她視力不差,能瞧見地面還沾着污穢,牆體上甚至有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黏附物。
但這是她的城邦,整個城邦都屬于她,她應當巡視。
這裡都應該重建,街道至少能夠并行兩輛馬車。
中京的中心大街,甚至可以并行十輛馬車,足以見中京之富庶。
從這裡走到那個女孩的家裡,至少要走過兩個轉角。
阿彌娑駐足片刻,回到了馬車。
“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