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正在頭頂着一壺水紮馬步,往前平舉的手臂上也各自放着一壺水。
如果水灑出來一點,就會有女仆把沙漏回倒一點給王加時。天氣很冷,獸人也微微出了汗。
而阿彌娑在檐下惬意地喝着熱茶捧着書,偶爾看一眼紮馬步的獸人,心情大好。
被她教育了“不能随意轉贈”一番的獸人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看起來似乎想要擠出眼淚博同情,但是實在是沒眼淚可以流,擠眉弄眼地有些招笑。
她還失職了一天,具體原因女公爵懶得聽,直接罰了她半個月的薪水。
獸人還不知道薪水中發放給她的銀币可以拿去購買很多東西,她更喜歡閃亮的寶石、水晶,或者是更亮的黃金,對這種小塊小塊的小銀餅沒有什麼過多的喜愛。
等她以後發現金錢的重要性,恐怕就真的會擠出眼淚了。
梅則是在她旁邊練劍。
她用的不是女公爵賜予她的佩劍,那把劍被她珍重得不行,夜夜都抱着睡。
阿爾提偶爾指點兩句她動作和發力的問題,她都會很快領悟融會貫通。
如果她生為貴族,一定會被培養成優秀的魔劍士,成為家族的中堅人物。
保暖的法陣讓阿彌娑昏昏欲睡,女仆給她沏的茶依然是從喬其巴買來的大葉子茶,喝久了倒覺得不難喝。
當然,要女公爵違心承認好喝是不可能。
她已經把剩下的茶葉都打包送出去了,尤其指定給德亞斯裡森府上送了兩大箱。
這個驕矜的肯諾女士至今沒有給她遞任何消息,要不是那串項鍊還在她的空間戒指裡,她都要懷疑自己是做了個夢了。
午餐鐘聲響起,阿彌娑才拍了拍手滿意離開。
一出院子的梅就被母親攥住手腕,母親關切地詢問她想吃什麼、是否覺得不适、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梅涅狄芬亞則笑着推開母親的手,害怕母親傷心擰巴着拒絕。
她的天賦很好,好到阿爾提扼腕歎息她被貧苦生活蹉跎浪費的十幾年大好光陰。她近乎發狠地刻苦學習,被嚴令禁止加練後也會在房間裡偷偷複習。
她想逃離苦難和窮困。
可她的母親好像止步在了過去的生活裡,用像鋒利鐵絲的愛将她綁纏勒緊。她要逃離苦難,好像首先就要逃離母親。
她勉強笑笑,又推辭了母親邀請她一起散步的請求,說自己一會兒要去看書。
母親不識字,讪讪地追問要不要給她準備晚飯。
梅涅狄芬亞鼻尖發酸,眨眼睛眨掉了湧出來的一點點淚水,“不了母親,我晚餐需要抓緊時間背書,過一陣大人要考核我。”
她仍舊把阿爾提和阿彌娑稱為大人。
午餐吃到一半獸人才蹑手蹑腳地走進來,王墊着腳走進來,偶爾用餘光瞥正在用餐的女公爵,看她會不會看見自己之後讓她滾出去。
畢竟昨天晚上人類一邊笑得很好看一邊對她說“女士,請滾出去。”
是非常溫柔非常得體的微笑,如果人類不再度攥緊短劍并且咬牙切齒的話,獸人可能要呆呆傻傻地接着找罵了。
人類脾氣真大!
她灰溜溜地連滾帶爬跑回自己的房間,還忘了帶走那顆紫寶石。
阿彌娑今天的午餐是炙烤得非常嫩的小排,是雅利頓城邦的特産,一種叫做長眉羊的家畜。
這種羊并不是有很長的眉毛,而是耳朵旁邊會有兩縷比較長的羊毛,甚至會垂到腦袋下面,看起來就像眉尾延長了很多一樣,才因此得名。
雅利頓城邦一些地方把這兩縷羊毛看作是長壽和福氣的象征,會剪下來給家裡的小孩或者男人做羊眉鍊戴在手腕上。
如果有看見誰手腕或者腳腕上纏了一根或幾根白色的毛發編成的鍊子,大概率就是雅利頓人了。
長眉羊除了這兩縷羊毛外,最大的優點就是肉質非常的細嫩鮮美,哪怕是老羊的肉也别有風味,經常出現在貴族的餐桌上。
當然,像一些老貴族,吃得是很講究的。
他們隻吃生長一年左右的長眉羊,并且隻吃小排和羊舌,還給這樣的羊舌肉取名為“熱雪滑”。
因為小羊舌吃起來的口感入口即化非常滑嫩,要用蒸的法子才最好,灑上或淋上一點佐料,美味極了。
且據擅吃的老貴族們說,長眉羊年紀小了的話風味不夠,年紀大了又不夠嫩。
阿彌娑切了一小塊,沒有送進嘴裡,而是舉起來看着正在捂着頭頂走進來的獸人。
她笑着問:“閣下的沙漏都走完了?”
獸人支支吾吾:“我餓了。”
阿彌娑微笑:“沒完成任務吃什麼飯?”
獸人左看右看轉轉眼珠子,決定辯解:“我昨天完成了,你應該獎勵我!”
“閣下,昨天的獎勵已經在昨天給您了。”
獸人啞巴了片刻,找到漏洞,“我們的約定是你喂飽我,我給你我的力量。”她眼巴巴地看着阿彌娑手裡的小排,“你不喂飽我,我怎麼給你我的力量呢?”
她繼續辯解,“你應該先喂飽我,再給我任務才對。”
阿彌娑冷笑,“女士,按照您這個邏輯,昨天獎勵了您,您今天不正應該完成任務嗎?”
“我明天一定!”
“閣下,’明天’是很少的。隻要把今天的任務放在明天一次,以後就會越來越懈怠。”
獸人沒懂,她扒了扒手指頭,“今天有明天,明天也有明天。’明天’怎麼會很少呢?”
女公爵失去耐心,她沒意識到她面對獸人女士總是懶得僞裝。
她放下叉子,抱手看向獸人,她經過近三年的訓練,手臂擁有了代表力量的飽滿線條,不是那種很誇張腫脹的肌肉,但也絕不會被小觑為弱不禁風的人。
獸人沒意識到人類雌性的怒意,她甚至将手伸向了餐盤嘴裡還嘟囔着“你不吃我可吃了…菲莉說了不可以浪費食物的。”
菲莉是教導她生活習性的女仆。
她的手被劍柄敲了一下。王擡頭就看見人類皺着的眉頭和眯起的眼睛,這麼多天的相處足夠她意識到這些細微動作代表着眼前的人類雌性生氣了。
獸人的階級感很弱,這些時日的相處和教導不足以讓她明白面前的人類在契約層面是她的主人,也不足以向她灌輸她是屬于這個人類的“特殊财産”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