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多麼受寵的小東西,竟然這麼讨家主的歡心麼?
普蒂拉微笑回禮:“公爵大人,這本就是為您準備的小禮物之一。”
她拉住鍊子側身帶路,示意阿彌娑跟上。地上的屍體很快被仆人們擡走,被血迹弄髒的地面也很快就清洗幹淨。
王回頭看了一眼,緊跟上雌性的步子。
回府的獸人并未如公爵想象中那般和公爵對峙、産生矛盾和糾紛,王隻是一路沉默地回房間,回府前還要走了那隻死去獸人脖子上挂着的牙齒。
按照王的說法,這是傳統。她的族群,出生洗額剪下的額毛要和最信任的夥伴交換,第一次退換下的牙齒要交給最愛的伴侶。
這是她們族群的傳統。既然由她殺死了這隻無父無母、無兄無姊的獸人,既然它尚且還是一隻幼崽卻死在異國他鄉,那就應該由她處理。
即使面對公爵質詢地目光,獸人依然保持沉默。
王避開雌性的目光,呆滞很久才說:“大人,我看懂了您給我的史書。書上說你們人類和獸人因為居所和食物打架,今天獸人搶走了人類的糧食,明天人類就會殺死一群獸人。”
“書上說,英勇的皇帝馴服了最兇猛的虎族獸人,編列成了最擅長沖鋒的騎軍。”
“大人,這就是馴服嗎?”
王摩挲着攥在手心的獸牙,“大人,您知道嗎?隻有還沒換牙的幼崽才會挂這樣大的牙齒,因為它們的初牙還沒換下。隻有幼崽的父母才會願意将彼此的初牙贈送給幼崽。”
但是公爵沒有回答王的問題。
阿彌娑翻過一頁羊皮卷,頭也不擡,“女士,這是您部族的習俗,還是獸人共有的習俗呢?”
她從未在書中見過有關于此的記載。
獸人是沒有曆史和文明的種族,這種名為“洗額”和“贈牙”的習俗,她聞所未聞。巴科虎族是古老的獸人王帳,她僅僅隻在記錄古帝國時期的大陸本紀中見過,這樣強大的種族,幼崽怎麼會被中京一個小小的子爵捕獲?這樣罕見的古老種族,眼前的獸人是怎麼憑借眼睛和尾巴就判斷出來的?
它真的是巴克帕大帝的接班人?這不可能。
巴克帕是叢林部族出身的棕熊獸人,頓塔巴爾其大河流域居住的原本是各大草原部族,如獅族、狼族以及一些小型獸人等。
直到人類帝國和頓塔巴爾其聯軍交戰,巴克帕率領叢林部族趁機奪走大河流域的肥沃土地,聯合象族等習慣遷徙的大型部族入駐。
在大帝出現以前,獸人的軍隊隻是一柄重劍,在大帝出現以後,獸人的軍隊就變得如臂指使,并且各種暗殺、誘反手段層出不窮。
眼前的獸人甚至說不出來種類,怎麼會是大帝的後人呢?
虎族是強大的肉食類獸人,巴科虎族更是其中佼佼者。
更重要的是,在古帝國曆史的記載中,有一些特殊的獸人部族具有“天賦”,巴科虎族便是其一。
這麼巧麼,恰逢王位更疊撲朔迷離的時候,她的堂妹愚蠢得拍賣開采權而在中京的家臣沒有一個人出來勸阻、劍蘭的附屬子爵輕易捕獲了史書中才有記載的巴科虎族的幼崽。
恰逢藍宴即将舉行,她的家臣邀請她去看被拔掉牙齒和指甲的幼崽,還試圖激怒她的獸人客賓。
翻頁的聲音幾近于無,但王還是跟着動耳朵。獸人攥緊牙齒,“大人,我們的傳統就是獸人的傳統,我們的習俗就是獸人的習俗。”
“卡瑪吉要有三對父母:卡瑪吉的生命來自于它們的第一父母。它們要有食物,父母的洗額是它們的第二父母,它們還要有庇護,部族的王和巫是卡瑪吉的衆父衆母。”
“卡瑪吉彼此要守望互助,洗額剪下的額毛要給最信任的夥伴,第一次換下的初牙要給最親近的伴侶。”
阿彌娑聽出她語氣中的憤懑,輕輕合上書頁,“卡瑪吉是幼崽。”她語氣笃定,“女士,您在憤怒?這真奇怪。”
“部族從不捕獲幼崽,從不殺死雌性。雌性是族群的希望,幼崽是族群的未來。”
公爵飲了一口茶,“但是您殺死了那隻幼崽。”
“可是那個雌性抓捕幼崽,還拔掉牙齒和指甲!”
“剝奪幼崽生命的,是您,女士。”
“可它被鎖起來。它沒有精神沒有自由,沒有指甲沒有牙齒,這樣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區别?”王的音量逐漸變弱。
“女士,它沒有請求您結束它的生命。您是要和我讨論生命和自由哪個更重要麼?”
公爵已經心生不耐,她幾乎要蹙眉冷笑,将劍柄抵在了獸人眉心,“自由固然重要,生命也同樣重要。您武斷地奪走幼崽的生命,和貴族武斷地奪走奴隸的生命并無兩樣。也許那隻可憐的幼崽一直在努力地生存呢?而您卻剝奪了它的生命,摧毀了它的一切努力。”
“女士當時又在可惜什麼?”
“可惜它竟然沒有把脖子撞在劍上,結束獸人不可屈服的高貴生命嗎?您的部族竟然對幼崽有這樣嚴苛的要求,要它們為尊嚴犧牲一切麼?”
王漲紅了臉,憋了半晌才大聲反駁:“用虐待馴服幼崽的是人類,又不是我!”
“是你們人類!拔掉它的指甲和牙齒!這是侮辱!”
公爵手上用力,劍柄在獸人的眉心摁出小窩,“安靜,女士。”
她又撫開那個小窩,“您可能不知道,女士。獸人曾經劫掠人類的村莊,将所有雌性咬死、将幼童對捅穿挂在樹上風幹。”
“因為雌性是族群的希望,所以要斷絕人類的希望;因為幼崽是族群的未來,所以要葬送人類的未來,是麼?”
“當然,作為回報,人類回攻時把這個部落的所有幼崽剁碎了喂狗,雌性賣到了奴隸市場。”
“這是戰争,女士。您可能不太懂戰争。”
王沉默,非常小聲地:“我當然懂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