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确保這枚袖扣最終到您的手裡,天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少精力。您的父親不過是我們宏大計劃中必經的一環,閣下。”她裝模作樣地鞠躬,“節哀。請原諒我遲來的哀悼。”
阿彌娑心神劇震。
她幼時和父親的每一次親昵,都是害死父親的一小環。巨大的痛苦幾乎将她擊倒。
普蒂拉撐着膝蓋緊盯着阿彌娑的反應,想看嬌貴的公爵痛苦到流淚,但年輕的女公爵隻是輕晃了一下身體,避開赫肯的攙扶,她緊抿着嘴唇才克制住顫抖。
如果阿斯沛坨真的凝視着、愛着所有生靈,怎麼會這樣捉弄她。
怎麼會讓她從小失去母親,在甜蜜的陰謀中長大,在失去父親後接連失去重視的人。甚至現在,她的家臣得意洋洋地告訴她,她是殺死父親的重要一環。
她幾乎要崩潰流淚,卻握緊了荊棘蘭的劍柄繃直脊背。
她曾經立下誓言,三年前嬌嫩得像白玫瑰花瓣一樣的貴女在危機伺環的頓塔巴爾其密林深處獨自舉誓:阿彌娑·劍蘭,此生絕不畏懼死亡、絕不怯懦流淚,絕不自輕自賤、絕不卑微乞求他助。
她不必依靠任何人就能做到這些。這是年輕的公爵日複一日地錘煉自己、一刻不曾松懈換來的底氣,是她從小沒有母親陪伴、在無數口蜜腹劍中生出的堅韌。
沒看見想要的反應,普蒂拉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您,公爵大人。是神塔的心血之作,您父親曾經擁有一個,您也将擁有一個。按理說我說不配使用的,”她一邊歎氣,一邊從頭發裡抽出一顆沾血的小釘子,這是一枚嵌進她頭皮的釘子,“但是也隻有我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拿來獻給您了。”
她好像一瞬蒼老很多,似乎這枚釘子是什麼吸收氣血的魔物一樣抽幹了她的精氣。
那枚釘子一瞬間爆發出幽銀詭秘的光,将阿彌娑籠罩進去。在劇烈的眩暈中,她睜開眼,瞪大了瞳孔。
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陽台下是如織的人流,她面前擺放着上好的白瓷碗,裡面是溫熱的犀羊乳。她下意識的伸手,卻沒有動作。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緊接着,她看見一雙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擡了起來,捧住瓷碗的邊沿咕咚咕咚地喝,全咽下去了才随意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茲麗斯特!赫可以去玩了嗎!”
女公爵呆滞,看見對面站着的茲麗斯特年輕柔美,神色溫和,一點都不像現在雷厲風行的女執政官。
這是......?
還不待女公爵反應過來,小胖手就已經扶着扶手跳了下去,咚咚咚地跑到女侍身前攥着她的衣擺嬌聲嬌氣地央求對方帶她出去玩。
小小的貴女睜着大大的漂亮眼睛,祈求地看着你,對你說柔軟又好聽的話,很難不動容。
于是茲麗斯特動容地蹲下,掰開小貴女的手輕輕握在手中,溫柔地、充滿慈愛的:“殿下,您哪兒也不能去,該回家了。”
小貴女大驚,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在小貴女決定撒嬌讨軟前,公爵數次試圖控制身體,卻好像被禁锢在了這小小的身體之中,隻能看着小胖手反手去握住茲麗斯特的手指,撲閃着眼睛嬌滴滴地搖晃着:“求求你啦茲麗斯特!赫已經和藍眼睛約好了要一起去玩,不能再失約了!”
公爵反應過來,這是好多年前,德亞斯裡森诓騙她去偷君主寶劍的前一天,她趁着茲麗斯特不注意偷跑出去,害得女侍被罰。
幻境嗎?
她再度控制身體失敗,隻能眼睜睜看着小貴女邁着步子溜走,沒錯過茲麗斯特寵溺溫柔的眼神,哦,原來她是因為被“包庇”才能跑掉的啊。
公爵一點也不意外,她怎麼能從擅長捕獲絞殺的木系施法者手裡輕松偷跑呢?
可把她困在這個幻境中有什麼意義呢。
緊接着,公爵詫異地瞪大了眼,她看見在她記憶中空無一人的街角,伫立着一個眼熟的、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一個呆愣的赫肯。
赫肯直溜溜地盯着小貴女,使勁兒嗅了嗅,露出費解的神情,緊接着踱過來低下頭去聞,一邊聳動着鼻尖一邊歪頭:“大人,你怎麼這麼小一個了?”
赫肯繞着小貴女轉了好幾圈,更費解了。
王也很詫異。王看見銀光籠罩了雌性,驚慌中抓住了雌性的衣角,下一刻她就出現在車水馬龍的陌生街角。
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女孩提着裙子鬼鬼祟祟地從一扇虛掩着的窄門鑽出來直朝着自己而來,伴随而來的是一股王最為熟悉的香甜氣息。
是雌性的味道。可是怎麼變得這麼小一個?王晃了晃腦袋,發現小貴女好像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動作,甚至似乎看不見自己,隻依舊鬼鬼祟祟地四處亂看,然後認準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王聞見很多紛雜的氣息尾随着雌性,她轉了轉眼珠,蹑手蹑腳跟在小貴女身後。
在慌亂中小貴女甚至不小心踩到了一塊許久沒更換的有缺口的地磚,踉跄了一下。
一直尾随在她旁邊的赫肯下意識提了她一下把她放穩,這讓小貴女悚然一驚,也讓隐匿在周圍的人渾身發冷。
什麼人才能在中京王都瞞過所有人的探查毫無痕迹地跟在阿彌娑·劍蘭身旁?
小貴女站穩後立馬沁了一後背的冷汗,她攥緊拳頭抿着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她了解劍蘭家的侍衛,他們不敢這樣提拎着她,也不能完全隐匿形迹。況且這樣近的的距離……她剛踩滑就被提起來,這樣的距離太近、太不恭敬。
小貴女佯裝淡定,四周所有隐匿的侍衛大部分都出現拱衛着她。
女公爵無語地閉了閉眼,不知道這個蠢貨是怎麼跑進針對她的幻境的。
她的自我意識被困在年幼的身體裡,偏偏隻有她能看見這個憨貨,而這個憨貨竟然就開始膽大包天地戳小貴女的頭頂和臉,把她鼓起來的軟軟的頰肉戳下去。
小貴女發現背對着自己的侍衛毫無察覺,隻能強忍着懼意咬自己的腮肉迫使自己鎮定,她捏緊懷裡的一顆小寶石,借助魔晶催動了法陣。
一個小小的法陣将她籠罩,隔絕了赫肯的惡作劇。
她氣鼓鼓地鼓起了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