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星地表裂隙千裡之下,漆黑幽邃,隻有異種苔藓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照亮這連機械都罕至的深處。星點光芒下,隐約能見到一條粗壯半透明的觸須緩慢地攀行。
石壁上的碎石簌簌下落,墜入霧一樣的黑暗中,連聲響都未傳出。肉芽組成的一團勉強能看出人形,形狀巨大,看起來如同一座蛄蛹着無數長須的海葵山。
海葵半透明的長須彼此交磨着,在苔藓微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發出細微的碎語聲。
“真是榮幸啊……”十幾條觸須纏繞着,嘶啞古怪的音調從觸須上一張又一張的臉上傳出。
方形憨厚的臉,鵝蛋形秀氣的臉,圓形稚拙的臉,每張臉上的眼睛都微微彎起,大大小小的嘴中同時說着一樣的話。
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的聲音在地下空曠的裂隙裡不斷回蕩着。
“我被騙了對嗎?”小孩稚嫩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其他人的聲音窸窸窣窣地也響了起來,都在發笑:“是啊,是啊!”
觸須上的鵝蛋臉微啟紅唇,眉眼彎彎:“怎麼她一說交了名牌,你就信了呢?”
“要是她真的交了名牌,你怎麼可能突破駐地的四重空防——你應該在飛出機庫的一瞬間就被空防炮擊落了!”老人咳嗽着,有氣無力,一副指指點點的态度。
“哼,我要吃了她……”男人暴躁的聲音隻說了一半,就被強行消了音。
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的聲音同時不甘心地呢喃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吃了她!”
巨大的,山一樣的海葵頂部,一雙灰綠色的眼睛猛然張開:“都住口。”
紛雜吵嚷的抱怨聲一霎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了楊平一個人的聲音:“我不能吃了仙尊弟子,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殺她。”
“她是這麼弱小——”
他古怪地笑了一聲,随即笑聲裡加入了一個人,又加入了一個人。
地下的裂隙裡,傳來了海嘯一樣的笑聲。
山一樣的海葵在苔藓的微光下迅速崩解,巨大的人形分化成了十幾個身高體型各異的人。
楊平坐在觸須交纏出的座位上,對着眼前十幾個人颔首。十幾個人從裂隙不同的方向離開,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攀行着。
“該去給我們的好隊友送些溫暖了。”他自言自語着,右手上的觸須靈活地打開了信息終端。
一條信息很快編輯好,順着他早先準備好的基站發出。
【早~】
對面像是一宿沒睡,立刻就發來了回複:“現在在哪?”
楊平咧嘴笑了一下,臉上的褶子上擠出了幾條透明的蠕蟲。他操控着過于活躍的細小觸須,在信息終端上的屏幕上快速的打着字。
【謝謝師姐關心~】
【執巡隊目前推進到哪裡了?】
久久沒有等到姜溯的回複,楊平也不氣餒,又發了幾個坐标過去,一副全然信賴的模樣:
【還得勞煩師姐來接應一下我。】
這次,對面很快回複了:“好。”
空蕩的地下又是一陣笑聲,隻這次不再像先前那樣呼嘯而過,而是帶着一點嘲弄,慢慢笑開。
……
一宿都沒怎麼合眼的姜溯頂着一對黑眼圈,坐在會議室的後方,借着前方人的遮擋悄悄點開了自己的信息終端。
楊平沒有再發來新的信息了。
左右兩旁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瞥了她一眼——沒辦法,她是現在唯一的一位臨時調查員。在駐地内值守的21位調查員把她圍了個水洩不通,不管她做什麼,這群人都會一副“哦,看哪,這個倒黴蛋要死了”的表情盯着她。
大概是調查員的通病吧。
好在信息終端的屏幕會自動屏蔽他人視線,對方再怎麼瞥,也看不見她發去的具體内容。
為了避免這群人通過看手勢推測出打字的内容,她甚至不敢回複楊平太具體的消息。
所以……在她甚至沒說什麼的情況下,楊平這樣殷切地把地址交出來,真的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