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葉宛吩咐的“闆着臉不發一言”,淩軒神情緊繃,輕哼了一聲。
這一聲極盡輕蔑,簡直勝過千言萬語。
陳太妃當即收起了笑容。
雖說一個是宮内的主子、皇帝的長輩,一個是宮外的臣子,長幼尊卑有别,但陳太妃空有太妃的名号尊榮,背後母族無甚勢力,無論如何都不想得罪朝中一手遮天的權臣。
“本宮隻是随口一問,”陳太妃尴尬地解釋,“聽說太師病了,又公務纏身,本宮着實不該拿些瑣事來煩擾太師。”
淩軒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葉宛覺得淩軒聽話得過分了,冒犯了太妃,心裡正有些過意不去。
又聽太妃道:“既如此,本宮先告辭了。太師好生休養,葉小姐,你随本宮出來一下,本宮有些話要對你說。”
葉宛心下好奇,應道:“是。”
淩軒拉住了她的袖子。
“大人安心,我去去就回。”葉宛輕聲安慰。
踏出聽風苑的門,陳太妃不自覺松了口氣:“葉小姐,真是難為你了,整天對着這樣一尊難伺候的大神。”
葉宛輕笑,這尊大神過去的确很難伺候。不過現在嘛,風水輪流轉,實在是乖得很。
陳太妃又與她閑話了幾句家常,突然話題一轉,又回到淩軒身上:“我聽說,最近太師府上出了意外,葉大公子和葉少夫人的事,我也聽說了。淩太師這麼對你,你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想到哥嫂,葉宛神色一暗。
“當年你父親是如何對淩家的,當年淩太師遭的那些罪,本宮也都看在眼裡。那時前太子勢大,本宮一介婦人,即使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太師如今所作所為,其實無可厚非。”陳太妃語重心長道,“隻不過,受苦的,終究是咱們這些弱女子。既然争不過命,索性看開些吧。守好自己的心,就算身體經受再多的痛苦折磨,至少,心是自在的。”
葉宛怔怔地看向陳太妃,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見你如今處境,想到剛入宮的自己,一時有感而發罷了。倒教你笑話了。”陳太妃自嘲地笑笑,“隻可惜淩太師不肯放人,本宮沒能将你救出苦海。”
陳太妃一番話發自肺腑,葉宛也不願惺惺作态故意欺瞞:“多謝太妃娘娘顧念。我其實,算不上苦,留在太師府,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你的心情本宮可以理解,覺得虧欠了淩太師,想用自己來贖罪。”陳太妃看着她,一臉憐惜,“都是上代人的恩怨,你又何必因此而自苦?”
“不是因為虧欠。”葉宛堅定地搖頭,“隻是因為他需要我,我便會留在他身邊。”
淩軒倚在門邊,将葉宛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在了耳中。
“宛宛……”他低聲呢喃。
他幾乎忍不住,現在就上前去告訴她,他需要她,并不是因為他是傻子并且隻認識她一人,而是因為,他不能沒有她。
可他知道,還不是坦白的時候,再給她也給自己一些時間,去做好應該做的事。
-------
入宮當晚,淩軒和葉宛正準備就寝,外間一聲高呼:“陛下駕到。”
避而不見了整日的皇帝淩峥鳴,到底來了。
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腹诽:這麼夜了,淩峥鳴不去找千嬌百媚的後妃們,跑這兒來做這麼?
淩峥鳴見着兩人,立時語出驚人:“原來淩太師和葉宛姐姐是睡在一處嗎?”
片刻的靜寂。
為免淩軒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葉宛搶着答道:“回禀陛下,大人有疾,民女隻是負責貼身照顧大人而已。”
“哦。”淩峥鳴似對這回答很滿意,“聽說姐姐被買入太師府為奴,朕還擔心了一陣兒,怕太師用強傷到了姐姐。如今看來,是朕多慮了。姐姐和太師自小熟稔,交情甚笃,有姐姐貼身照顧太師的飲食起居,朕放心。”
“謝陛下信任。”葉宛不亢不卑答道。
淩峥鳴又道:“隻是太師這病,病了幾日,太醫瞧過也沒瞧出什麼來,朕甚是擔憂。如今朝中多事,太師乃國之棟梁,朕之肱骨,早日康複朕才能安心。太師你說是不是啊?”
淩軒看了他一眼:“陛下說的是。”
淩峥鳴招手,立刻有人送上一摞奏折:“朕看太師今日精神尚可,不如你我君臣二人,就在此秉燭夜談,商議一下江南水患之事,太師意下如何?”
葉宛從旁進言:“今日夜色已晚,為陛下龍體着想,不如明日再說?後宮的娘娘們還在對陛下翹首以盼呢。”
“姐姐有所不知,少了太師助力,朕每日處理朝中之事甚是折手,後宮也沒有姐姐這麼出衆可心的人兒為朕排憂解難。”淩峥鳴苦惱地搖頭,“有姐姐在旁紅袖添香甚妙,當然姐姐若累了可自去休息,有太師陪朕就好。有太師在的地方,朕總是很安心。”
淩峥鳴将全然信賴的目光投向淩軒。
淩軒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這小子故意的是吧?
想找人陪他談水患?好,就陪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