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以為伊織心軟要答應,氣到埋下頭,準備狠狠啄醒這個蠢丫頭。一副理直氣壯要來殺鬼的姿态,結果戒心低下,無一郎就應該把她丢在那裡,自生自滅。
但是還沒有啄到伊織,一隻手就捂住了銀子的鳥喙,整隻鳥被接走了。銀子順勢在那隻手上蹭了蹭,啄人的動作熟練地換成整理羽毛。
時透回來了,他站在伊織身後,眼神空洞又幽深,尾音散漫慵懶,代替伊織說道:“好,走。”
時透無一郎神出鬼沒的,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的,突然出聲,又給優夏吓了一跳,就連伊織也沒發現身邊多了人。
優夏有些猶豫,詢問伊織:“你們一起的嗎?”
伊織沒有感知鬼的能力,但她察言觀色異常靈敏。時透的突然出現,意味着接近這個女孩對殺鬼有幫助。她可以作為誘餌,隻要能夠報仇。
伊織平複呼吸,努力解釋道:“是的,我們一起來的,他是我朋友。”兩人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就突然成了朋友。
時透無一郎微微側頭,一言不發地聽着伊織說話。
伊織面色脆弱蒼白,身處巨大的哀恸中,完全是吊着一口氣,看着真的如同迷路的羊羔,仿佛随時可以把她的喉管咬破。她主動上前了一步,牽起了優夏的手道:“麻煩妹妹了,我們今夜偶然路過這。找不到住的地方,明天一早就離開。”
少女單純無心機,話語真誠,瞧着不似作僞。優夏松了口氣,招呼道:“那哥哥姐姐跟我來。”
多一個人是最好不過的事,母親也會開心,優夏希望母親開心。
路上優夏看着那隻一直跟來的烏鴉,拉過伊織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悄聲問:“姐姐,這隻烏鴉為什麼會說話,還說着什麼惡鬼?”
時透和銀子都耳力很好,把這個問題聽得一清二楚。
伊織求助地看了時透一眼,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烏鴉會說話,見對方完全沒有解釋的打算,硬着頭皮瞎說道:“是隻長得像烏鴉的八哥,在路上跟别人學的說話,一到晚上就隻會這句。”
“八哥”銀子氣急攻心,扇動翅膀,準備奮力解釋,但看到無一郎那眼眸中散了些的陰霾,竟然像極了隐隐笑意。生生忍了下來,怪聲怪氣地又學了一遍剛才的警告。
“這樣啊。”優夏偷看了眼又在發瘋怪叫的八哥,最後的疑心消散,開開心心地帶着時透和伊織走着。
三人穿過大道,又繞過了多個小巷,終于在一個頗為偏僻的木屋處停了下來。
這一路走來,一個人都沒有碰見,除了優夏與伊織的交流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像個無人村,但是家家戶戶又燈火通明。
優夏輕輕叩門,門後很快傳來動靜。一個優雅得體的中年婦人激動地打開了門,優夏的母親惠子慈愛地彎着腰招呼道:“快請進,請進,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就好像她從一開始就在家備菜等待客人一樣,這般笃定一定會有人來。
違和感越來越重了。
伊織觀察着時透無一郎,他一直盯着那高處的天花闆在看,讓人也在意地看了兩眼,天花闆是紅色的,有些潮濕水漬。
等惠子走到面前,時透無一郎才轉移了視線,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她,像看一堆死物,不帶任何情緒。
一直跟在時透無一郎身邊的鎹鴉知道,倒不是無一郎對眼前人有多大意見,而是他不熱衷。
對人不熱衷,對鬼也不熱衷。他看人的神情跟看鬼的神情一模一樣。
——無憂無懼,無喜無悲。
所以鬼殺隊裡一直說他性子古怪,為此銀子沒少啄那些嚼舌根的人。
他們懂什麼,天才就是要與衆不同。
惠子顯然也被這眼神吓到了,她手上的動作遲疑了一瞬。
好在伊織擋在時透無一郎面前,占住了惠子全部的注意力,她連連感謝着:“太感激您的招待了,不是遇到妹妹,我們今夜都無處可去。”
惠子一臉笑意地看着傻乎乎道謝的伊織,慢慢放下戒心。時透無一郎隻是個少年,沒什麼好怕的,惠子強壓住心中的驚駭,邀請他們進了屋。
時透無一郎進屋後,目光愈發肆無忌憚,他站在屋中間四處環顧。時透能感受到鬼的氣息在蔓延,但沒有找到源頭。
他先前排查的時候,發現這附近就屬這裡鬼氣最濃。正考慮要不要硬闖時,裡邊走出了一個女孩,僵硬又蹒跚地走向村口。
她最終停在了村口,見到村口有人後,換去了之前的死氣沉沉,僞裝得天真爛漫,熱情邀請伊織回家。
家裡到底有什麼,值得她這麼費心。既然如此,時透樂見其成,現身後一路跟了過來。
進屋後,惠子看見時透無一郎腰間的日輪刀,表情越來越難看了,眼中多了狠戾扭曲,身子不可控制地開始發抖。
伊織輕輕拽了拽時透的衣袖,算是提醒。時透颔首垂眸,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伊織怕惠子誤會,主動解釋道:“這個是在路邊撿的,我們走夜路不放心,就随身帶着怕出意外。”
“吃飯佩劍也不方便,要不要脫下來,我幫你們保管。”惠子收斂神色,維持着體面,和顔悅色地說道,像一位體貼的長輩。
優夏走上前來,彎着腰低着頭讓雙手高于頭頂,想接過時透無一郎的日輪刀。
時透無一郎沒有解刀,冷漠看着優夏的發髻,突然探身拽下了她腰上挂着的香囊
這個動作讓屋内三人皆是一驚。
優夏見香囊被搶走,臉上閃過錯愕恐慌,作勢要奪回來,奈何近不了時透無一郎的身,隻能大喊:“還給我。”
“這是哪來的?”時透無一郎抽出香囊裡的護身符,這上面的氣息讓他感到不适,是鬼的東西。
惠子被無一郎這無禮的行為激得有些愠怒,加上那把看上去不詳的長刀,她護住女兒,凜聲道:“這是孩子父親給她求的護身符。如果你再這樣,就請出去。”
時透無一郎面對憤怒沒有任何反應,木然地繼續追問:“那他人呢?”
女主人生氣發紅的面龐漸漸冷下來,眼神有點躲閃,是撒謊的表現。
“死了嗎?”直白到無可救藥。
一聽這話,惠子額間青筋暴出,雙眼泛紅,她大聲怒斥道:“孩子父親隻是生病了,這裡不歡迎你們了,你給我出去。”
時透無一郎仰頭,望着頭頂的木闆,那裡發黑又惡臭。淡然說道:“什麼病?見不了太陽的病,要喝血的病,還是差點把你女兒吃掉的病?”
惠子再也忍受不了,尖叫起來,竭斯底裡地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往時透無一郎身上丢。
伊織站在時透無一郎身前,挨了好幾下砸。事态變化得太快,伊織像個旁觀者,有點不知所措。
時透拔出日輪刀,白色的刀面折射人影,淡淡開口道:“你讓我們走,但想留我們的怕另有其人。”
頭頂傳來笨重的移動聲,利爪刮過地闆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惡鬼即将破繭而出,直沖他們而來。